沒想到大宅裡邊竟還有「漏網之魚」,問清身份,武士連忙把韓瀠塞給淮陰侯夫人。等到外頭動靜不再,已是第二天晌午,蒯通暈陶陶地爬出來,被身上的臭味一熏,吐了。
他站在滿地狗血之中,吐了很久很久,拖著虛弱的身體走出去。
蒯通走啊走,觀察牛車的車轍,足足有五條蹤跡,延伸到了不同的方向。
蒯通:「……」
還布迷蹤陣?
他把舊主罵得狗血噴頭,毒舌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糾結半晌,先循著一條道路找過去。
第一條錯了,第二條錯了,第三條第四條還錯了,第五條……終於對了。
不過那時候,車轍痕跡早已被風雨沖刷,他憑著感覺走,到了吳國又到了燕國,跋涉兩年時間,最終找到了前任丞相蕭何的封地。
他後悔得想吐血。
早知道淮陰侯和蕭丞相的關係好,他還找什麼找?
找瘋了的蒯通遇上高興瘋了的韓貢,他們離得很近,韓貢呆呆地望著他,眼淚忽而流了下來。
「蒯先生……您竟是對父親如此的不離不棄。」韓貢嚎啕大哭,跪下給他磕了個頭,再不容分說地拉上他,給他接風洗塵,硬塞蒯通進了侍者的行列,走上了回京的道路。
蒯通長得文弱,敵不過天生力氣大的韓貢,往日善辯的嘴巴竟是怎麼也張不開。
怎麼就張不開呢?
什麼不離不棄,蒯通想吐。他是要確認淮陰侯死沒死,而不是去長安見他!!他的夢想可是齊國啊。
他僵硬著臉,一路乘進梁園,繞過屬於墨者的工坊,見到了容貌相同,卻又與從前大不相同的韓信。
韓信驚了,第一時間竟顧不上長子:「你——」
蒯通也驚了,咬牙切齒道:「你——」
劉越左看看右看看,沉思起來。
第91章
蒯通怨氣十足, 即將脫口的「君侯竟還活著」,變為:「君侯可讓我好找。」
說罷他反應過來,韓信已不再是君侯了, 皮笑肉不笑道:「韓黔首可讓我好找, 兩年了, 沒想到時光流逝, 我老了, 您還是這麼的意氣奮發, 不為謀反而悲, 不為得救而喜。」
韓信:「……」
劉越:「……」
韓信似還在吃驚,沉默良久, 道:「蒯先生, 這是梁王跟前。」
蒯通被怒氣沖昏了頭腦, 陡然反應過來,他憑藉侍者的身份入內, 而這裡是梁園,今上胞弟的莊園!
他身形一僵, 很快恢復理智。
作為差點被先帝通緝的門客, 對這樣的情形很是陌生, 蒯通僵硬著, 跟著韓貢行禮:「梁王殿下。」
明明是叫人狂喜的重逢, 空氣瀰漫著詭異的寂靜。
劉越很能理解,直覺韓師傅與面前的文士有故事,體貼地叫人空出一塊地方, 給他們敘話的空間。
安排好了,他拉著目瞪口呆的彭師傅走遠。
彭越振奮的心已經按捺不住,多少年了, 韓信竟還有被人嘲諷,啞口無言的時候?蒯這個姓氏不常見,應該是韓信從前的門客蒯通吧,回想「韓黔首」三個字,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便聽學生悄悄問他:「彭師傅熟悉這個蒯先生?」
彭越樂呵地點頭,忙給大王說起從前。
另一邊,韓貢再也忍不住,與父親五分相像的臉龐充滿悲傷,嗚嗚地哭起來:「大人,先生受了大苦!他不信您死了,跋涉兩年,終於找來蕭伯伯的封地,小弟、小弟同我說,當年武士闖入家門的時候,是先生將他藏了起來,想要帶他走。」
哭著哭著,重重打了個嗝:「先生對您不離不棄,先生不負您!」
韓信聽得愣了。
他顫著手,眼眶微紅。拍了拍長子的肩,轉頭看向蒯通,就見他一副快要暈過去的模樣,甚至有些乾嘔。
韓信只覺喉嚨里灌了鉛,又重又澀,心緒激烈地翻滾涌動,半晌長揖道:「都是我的過錯,蒯先生受的罪,該由我來承受。信不才,奉太后之名教導大王,練兵靜待來日,蒯先生此來長安,不如長居下來,讓信回報您一個前程吧。」
蒯通:「……」
什麼不負,說得好像他追著韓信跑似的,他快要吐了。更驚悚的是舊主的話,說要他留在長安,還要回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