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喜的葬禮很快略過,而在遙遠的吳國,掀起了不平靜的波瀾。
吳王劉濞年不到二十五,英姿勃發,渾身充滿青年意氣,是先帝都誇讚過的文武雙全。辟陽侯審食其的車架剛剛進入吳國,他便著人去請,安排好妥帖的吃住,卻並不以金錢賄賂,而是豪爽相待,把臂同游。
父親劉喜的噩耗傳來,劉濞垂下眼,有一瞬間失態,又很快掩飾住,低落地對審食其道:「寡人這就給長安修書一封,請求動身,為父弔唁送行,還望太后、陛下准許。」
審食其被招待得極為舒適,便安慰他:「合陽侯年過六十,實是喜喪,還望吳王殿下節哀。」
劉濞勉強笑笑,轉過身,眺望長安的方向。
他英武的面孔有一瞬間冷沉。猶記得先帝封他為王的時候,召他到榻前,說朕做了一個夢,夢見你有反骨,是個極不好的面相。
他嚇得冷汗直流,跪在地上連說不敢,先帝眯著眼,瞧他好一會兒,才道:「去了吳地,於政事要勤勉,於百姓要關懷。」仿佛說的那個夢不存在,繼而同他談笑起來。
劉濞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午後。若非來到吳國,這個長安忽視的不毛之地,他也不會發現成片的礦山與鹽場。
裸露在地上的銅礦,恰巧被他的車輦壓過,劉濞震驚過後,對天命之說深信不疑。此乃上天指示,不是天命是什麼?
政事勤勉,關懷百姓,他發誓要做到,還要做得盡善盡美,遠比長安的天子賢明。
賢明的首要條件便是孝,他閉上眼,發出一道嗚咽的哭聲。
第101章
吳王給長安修的書信, 口吻異常的謙卑,恭敬。
吳國臨海,劉濞認為它是一塊不輸齊國的寶地, 然而礦脈剛剛發掘, 鹽場參差不齊。不經歷韜光養晦, 又如何收攏民心、鍛鍊軍隊?
劉濞不是狂妄自大的人, 他清醒萬分, 自己遠沒有實力和長安叫板, 唯一的優勢勝在年輕。
掌握權柄的太后只要一個不高興, 便可以用無數理由召他入京,他一個先帝的侄子, 在朝臣之中又有多少香火情。事在人為, 人情都是處出來的, 辟陽侯深受太后寵信,他就做足招待的姿態, 叫辟陽侯在兩宮跟前多說好話,除此之外, 請求弔唁的姿態放得越低越好。
他寫得潸然淚下, 在心中關懷太后和天子的身體, 表示願以私人名義, 捐贈一萬石鹽與糧, 希望二位陛下不要因大旱而煩憂。
請完旨,劉濞定了心。大漢自建國以來,從沒有地方諸侯國捐糧給長安的先例, 如今鹽糧都是隴西急需的物資,若太后看見,必然有感於他的誠意與恭順!
吳王使者披星戴月地往長安跑, 一路換了三匹快馬,沒空去打探長安的消息,只焦急地在公車署等候召見。
長信宮中,看著一萬石這個數字,呂雉內心沒有多少波動。
相比齊王楚王的以萬計數,劉肥更是把多年的存貨都掏空了,吳王便顯得有些寒磣。
當然,被胖兒子養肥胃口的太后,不會叫心裡的想法顯示出半點,很快眉梢一挑,「嗯」了聲:「叫吳王少帶點人手,別鬧出太大的動靜,哀家准他為父送行。弔唁好了來長安,我許久沒見他了,倒還有些想念。」
使者:「……」
沒有達到大王預期的目標,使者有些茫然,匍匐在地:「諾。」
直覺有什麼意料外的事情發生了,他大氣不敢喘上一聲,慢慢地退了出去。低著頭走出宮門,使者火急火燎吩咐下屬,打探近來長安發生的大小事。
齊王楚王還未歸國,住在長安的王府之中,使者運用吳王交給他的隱秘渠道,終於得知齊王捐贈七萬石糧,楚王捐贈兩萬石糧的消息,霎時眼前一黑,不可置信。
這……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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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越讀書習武的間隙,常常往梁園去,並不知道長安多出一個失意人,還和他扯上了少許關係。
陳買最近萬分忙碌,像只小蜜蜂勤勞地轉著,氣質與膚色一日比一日厚重,據說回府的時候,他拒絕了侯府的手部護養,也拒絕了侍女的服侍,吃飯都在思考。
看他這幅呆呆的樣,陳平心疼,既心疼長子,又心疼幫著施肥的自己。這段時間,他已經收到無數同僚小心翼翼的眼神,就差來一句問候,說衛尉辛苦,要不要請太醫令瞧瞧?
陳平微笑回應,一概婉拒,頗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之感。
因為陳買,他從前的風評都碎成渣了,至於這些話,乃至暗地裡的恥笑,不看不聽不理就不會心口疼。不論新式肥有沒有用,都獲得太后讚賞了,還在乎別的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