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大長秋頷首,劉盈耳朵一熱,難為情地鬆了口氣,又有淡淡的失望。
轉身的時候停下腳步,終是上前道:「我視您為長輩,便也不瞞您。朕……不願耽誤表妹,有了新的皇后人選,正是中尉潁陰侯灌嬰的長女。朕聽聞她素有美名,蕙質蘭心,還望大長秋多多為朕進言。」
大長秋愣了。
大長秋心神震動,難掩訝然。她不知說什麼好,只得低聲道:「陛下,今兒是替皇后下婚書的日子,酈侯府掃塵相迎,只盼太后出面呢。早有奏章放在您的案前,是那些個奴婢偷懶,沒來通報麼?」
她疾言厲色地道:「臣須得狠狠地懲治他們!」
太后和她都以為陛下看了奏章,沒有反對便是默認了!
劉家雖成了皇家,不過兩代而已。受先帝影響,成親的習俗參考沛縣,並不耐煩那麼多的繁文縟節,也沒有規定男女大婚前不能見面,但下了婚書,便是板上釘釘,除非女方冒大不韙退婚。
「……」劉盈已是面色大變,奏章?下婚書?
他這幾日老往梁園跑,只撿重要的朝事看了看,沒想到……他只覺天旋地轉,一瞬間變得喉頭艱澀,手腳冰涼,半晌道:「是朕沒有注意,不怪他們。」
「諾。」大長秋只能這麼說。
她沒有錯過劉盈話間的人選,心頭有了極為不好的預感。
氣氛凝滯間,竇漪房從殿中出來,快速道:「陛下勞累奔波,奴婢給陛下泡了甜漿,還請陛下賞用!」
……
呂雉回宮的時候,面上含笑,身後浩浩蕩蕩一群人。她命大長秋守家,逮到皇帝了就叫住他,和他談論即將頒布的立後詔書,這事朝臣催得急,一個個明示接著暗示,便是她也應對得頭疼,最近忙得不得了。
誰知下完婚書,她聽到了另一個皇后的人選。
灌舒是誰,她隱約有印象,像是中尉灌嬰家的,很受家裡寵愛。
妹妹呂嬃同她的閒聊,太后仍能回憶,她袖子一揮,跽坐案前:「婚書都下了,盈兒,你現在同母后說這個。」
呂雉面容看不出發怒的跡象。但她實在沒有料到——有些話不便明說,盈兒應該明白,如今朝堂不比從前,再立功臣之女為後,這把他舅舅至於何地,把她至於何地?
真當她立侄女為後,就是為了呂家的榮耀麼。
劉盈跪拜下來,「砰」地一聲:「母后,兒臣魯莽!」
「你啊……」呂雉甚至笑了。她慢慢道:「怎麼,灌氏女天姿國色,見一面就念念不忘?」沒見過她,又怎會提起她的名字?
冷汗與灰暗交替襲來,劉盈訥訥開口,已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兒臣沒有見過灌姑娘,只是聽過美名。」
呂雉沒有回答,片刻和緩道:「你若真的喜歡,大,封做夫人也未嘗不可。」
「不過是兒臣說笑之言!」劉盈俯首,有些急切地搶話,「讓母后煩心了。」
劉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長信宮的,儘管控制住情緒,失魂落魄不似作假。近侍候在殿外,頭一個比一個低。
忽然間,劉盈撞上了一個柔軟又蘊含力量的小身板。
劉越仰頭看他,小心極了:「皇兄不會和母后告狀了……?」
這事萬萬不能捅破,劉越立馬道:「就是三頭豬,不多。下刀過後都好好搜集起來,叫徐生給它們做法,現在睡得可安詳了,熬得過去就是功勞豬……」
劉盈:「……」
劉盈逐漸恢復冷靜,張張嘴。
劉越牽起哥哥的手,堅決道:「我定讓皇兄吃上第一口肉。」
第124章
被劉越一打岔, 劉盈心頭的艱澀奇蹟般地減弱了。
越兒一天比一天拔高,盛滿旭日初升的朝氣,即便說得他啞口無言, 也會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有什麼在心頭鼓動。
罷, 保密就保密吧。
皇帝拒絕思考賣豬郎的刀下在哪裡, 回到宣室殿, 首先翻找有關婚書的奏章。近侍跪了一地, 不知過去多久, 就見陛下慢慢坐在案邊,雙手撐額。
這時候, 有人前來稟報, 說呂姑娘候在殿外, 手中端著湯。
劉盈抬頭,嘴唇張開又合上。
也好。
劉盈看著奏章, 眼神堅定起來,見到呂英的第一眼, 語氣溫和而真誠:「表妹, 朕不願意耽誤你。」
此時他不是帝王, 而是平凡人, 他不想欺騙一個好姑娘, 如若呂英同意,他將庇護她一生,絕不食言。
「啪嗒」一聲, 呂英手中的陶碗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