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心裝滿了思念,他已經半年沒有見到親人了!長信宮中,先給母后一個大大的擁抱,劉越甜甜地說:「母后,越兒好想你。」
又扯住劉盈的衣袖,劉越扁著臉:「哥哥,越兒也想你。」
「姐姐!」他蹬蹬蹬地走到魯元長公主身旁,拉手重複了一遍,小聲問她:「表姐是生病了嗎?」
劉盈差點被融化了。他眼眶一紅,抱著弟弟掂了掂,霎時不想說什麼皇位,什麼登基了,還是呂雉制止了他,伸出手,摸摸劉越的小圓髻:「母后和哥哥姐姐都想咱們越兒。」
繼而輕柔地道:「表姐是生了病,只不過這病,是不想待在皇宮裡。」
魯元長公主點點頭,嘆口氣:「出宮了,也許就好了。」
劉越嚴肅起來,嚴肅中埋藏了絲絲緊張,這是要和他攤牌了嗎?
劉盈張張嘴又閉上,自己並不是一個好皇帝,如今的情形,或許還是母后有辦法。他側過頭,低聲對呂雉道:「母后安排的惠王府,兒臣已經瞧過,並沒有不滿意的地方。灌氏的住處……醫女……宣室殿也已經清掃乾淨,只等越兒下榻……」
皇兄說了什麼話,劉越聽得斷斷續續,然而就是幾個關鍵詞,就足夠他慌張了。什麼惠王府,清掃宣室殿,他萬萬沒想到皇兄有如此強大的行動力,他哥是這樣的人嗎??
劉越臉蛋頓時不軟了:「皇兄是不是有哪裡不順心?哪個大臣以下犯上,敢惹得母后皇兄不高興?」
水汪汪的眼神轉為兇狠:「我去砍了他!」
魯元長公主輕咳一聲,呂雉有些忍不住笑,她看著十足冷酷的幼子,仿佛看著一隻鼓起的小棉襖,左顧右盼虛張聲勢,掩蓋的氣泡被戳破了就逃不過似的。
在她心目中,劉越就是一隻小棉襖,此時牽起小棉襖的兩雙衣袖:「以下犯上者,哀家都處置了。」
又對站在一旁的一雙兒女道:「晚間的宮宴還需準備,你們自去吧。我和越兒好好說說話。」
劉盈儘管不舍,卻也和魯元長公主一道離開,呂雉牽起小棉襖來到上座:「越兒是想問,為什麼皇兄突然不想做皇帝了?」
氣泡噗地被戳破,劉越小圓髻耷拉了下來。
呂雉什麼都沒有隱瞞小兒子,把長安這半年來的動靜一一述說,包括她以辟陽侯審食其的名義,借用擅口技者於宗廟仿先帝說話,誘大臣發難製造天罰,逐一些廢物草包前往遼東……
只沒有講出最後一樁——服侍灌氏的巫醫淳于岫實則是她的人。
劉越聽得呆了。
他皺緊眉毛,顧不上母后被逼宮的生氣:「那戰報上黑傢伙的出現,豈不是讓那日宗廟天罰,曝光於眾臣的耳目之下?」
灰黑色的眼睛有些冷,劉越盤算起來,滿朝文武,聰明人只會多不會少,更何況三公九卿。白煙的巧合,會不會動搖到皇太后的威勢,讓百官生出更多的異心?
呂雉揉揉他的臉,溫和地道:「無事。越兒慢慢看便是。」
她本就沒想著長長久久地瞞,天罰本為震懾,而震懾的辦法,更有千千萬萬種。她牽著小兒子的手:「此番對戰匈奴的勝利,能讓朝野安寧十年,諸侯國三年內,也必將安分守己。三年之後,我宣諸侯王入長安朝賀,他們不敢不來;十年之後,越兒也長大了,定會比母后做得更好。」
劉越極為認真地聽,驕傲點頭:「嗯!」
只是聽到後半句話,劉越:「……」
他後悔自己應答得太早。
「越兒。」呂雉停下腳步,輕嘆一聲,「這是你哥哥的願望,更是我的願望。盈兒厭惡朝政,那案上的奏章,就像他以為的刀劍,他迎娶的灌夫人,尚未生下皇嗣就獲了罪。至於我……」
她道:「母后想你當皇帝。」
呂雉看向空曠的大殿,念出一個個先帝皇子的名字:「恆,恢,還是友?沒有人選了。」
一瞬間,大漢掌權者散發著深深的孤寂,她目光悠遠,誰也不能理解她的高處不勝寒。
劉越霎那間心揪了起來,不知怎的想起雲中城外百姓送行的場面,垂著頭,喪著氣,很快仰起頭,嘴比腦袋快一步道:「我當。」
「好孩子。」
呂雉眼眸輝光閃爍:「既然答應,母后就記住這句話了。」
她露出一個笑,很多年前,在她決心保住劉盈太子之位的那一刻起,就走上了一條誰也不能理解的路。
她不需要理解,她又需要誰的理解?為權力,她走得甘之若飴。
當下她發覺她錯了。
她有越兒全心全意的理解,能叫苦裡回甘,抹平所有創口,呂雉從沒有這麼快樂過。她不後悔嫁給劉邦,否則哪來的幾個孩子,哪來的皇位,可以叫小兒子坐上?
她的每一根髮絲似在飛揚,思考起來越兒登基那日,該如何恩澤天下。梁國,就暫且歸於天子,叫原先的班底管著,不再另立諸侯王,否則另有人承繼梁王的名號,她萬分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