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越嘴邊的弧度越發明顯,他直起身,往外吹了聲口哨。
兩道長影唰地奔了過來,一隻嗷嗚嗷嗚地用爪子扒拉劉越的腿,另一隻攀在桌案上,左嗅嗅右嗅嗅,絲毫不怕露出雪白的肚皮。
當年的狼崽也長大了,長成蠢萌過人……不,威風凜凜的模樣,民間賜名天子狼。繼天子餃之後,劉越漸漸對這些名稱免疫了,就算再冒出一個發明「指梁針」的神人,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接納。
「青銅,雁翎。」這是皇帝陛下翻書給取的名字,雨露均沾地擼完兩隻狼,直擼得大狼化成一灘水,嗷嗚嗷嗚也變成哼哼唧唧,劉越站起來,領著它們往太掖池去。
兩隻狼一出宣室殿,立馬抖了起來,看著可威風了,尾巴一邊蹭一邊甩。劉越睨著左邊的那隻,壞心眼地繞起了路,在空曠的殿前走了一個圓。
青銅立馬被繞暈,哼哧地吐出舌頭,不一會兒,聽到了主人開懷的笑聲。
劉越繞夠了圈,終於繞到太掖池。春天來了,該看狼游泳了,其間沒有一個內侍膽敢阻攔,也沒有一個內官膽敢進諫路線不對——
他是天下最尊貴的存在,除了御史大夫,他不怕任何人。
「……」皇帝詭異地停住了腳步,覺得這個想法本身就不對,連忙拋開思緒,給青銅雁翎兩隻狼當裁判。
半個時辰過去,狼累得浮在岸邊,劉越蹲著朝它們伸手,忽然靈光一閃。
鳧水,船。
聯想到梅花司的新情報,劉越覺得,相比陸地上的騎兵,水軍也要抓一抓。
說干就干,他把濕漉漉的狼交給內侍,對趙安說:「宣召典客卿。燕國距朝鮮的水路里程大約是多少,輿圖上沒有詳細標註,朕好奇。」
……
趙安原先還有不解,因為陛下對朝鮮的關注十分突兀,可過了幾天,朝鮮派遣使臣獻寶的消息傳來,他恍然大悟。
……可是還有不對,陛下關注的是水路距離!
他猛地清空思緒,其餘的都不重要,只需伺候好天子就夠了。
同一時刻,朝鮮使臣正在覲見漢天子的路上。從燕國往南,官道兩旁的樹木一年比一年繁茂,等長安城的輪廓映入眼帘,朝鮮使臣聽到了心臟激烈跳動的聲音。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
不管來多少次,他都會為長安所震撼,這是天下第一城,傲立世間,無與倫比。
壯偉厚重高大城牆,寬闊的護城河靜靜流淌,朝鮮使臣用了很久,才驅散心頭的自卑與渺小,另一邊,長安朝臣也在談論於他。
「據說朝鮮使臣攜帶了稀世珍寶,要獻給陛下……」
「我大漢什麼沒有,指不定那珍寶,只是宮中常見的東西。」
「是極,是極,陛下富有四海,哪能看得上彈丸小國進貢之物?」
只是這鄭重的、進獻國寶的態度,到底讓大臣覺得舒心。作為藩屬,派遣使臣乃是常事,對於宗主國重不重視,就是另一回事了。
前些年還好,自陛下登基以來,朝鮮國的進貢不復從前繁多,雖談不上少,但的確有敷衍之意,招致了許多大臣的不滿。
尤其是朝鮮王曾經的身份——這讓眾人都感到微妙,嗤笑的不在少數。儘管衛滿年事已高,但他們不會忘記此人曾經跟隨盧綰叛逃的過去,怎麼搖身一變,就不是漢人了呢?
因著新帝登基,需要休養生息,加上匈奴虎視眈眈,儘管有人不滿,但對於朝鮮,還是安撫為主。否則大敵當前,後方還被人捅了屁股,誰能忍受?
或許知道自己與大漢互相「依賴」,朝鮮國習慣了哭窮,每每進貢,也不會拿出多麼厲害的寶物。如今竟是把國寶獻了出來,大臣們嘴裡冷笑,心裡好奇,這究竟是多麼奇珍的東西,也不怕在宗主國面前丟臉?
……
朝鮮地方不大,又與燕國毗鄰,若要致富,除了向外擴張別無他法。
而朝鮮王衛滿,又沒有如大漢天子這般為之掏心掏肺的兄弟,故而燕國日新月異,鄰居朝鮮的日子卻有些不好過——
該擴張的地方擴張完了,該占領的領土也占領完了,外部矛盾一消,內里就陷入了瓶頸。
朝鮮使臣此番前來,是帶著主人交代的任務的。他站在未央宮前,抬起頭,心砰砰砰地跳動,最終告誡自己,不能緊張。
不能緊張!
國主老了,病倒在榻,也正因此,朝鮮亂成了一鍋粥。
因為沒有稟報宗主國,故而大漢絲毫不知朝鮮國內的亂象。只要能騙過漢朝,騙過年少的天子,那麼朝鮮就有了喘息的時間,能夠熬過國主病重的陣痛,如此一來,他支持的大王子,也就能順利繼位了!
故而出一出血是有必要的,若稀世珍寶能換來大漢君臣放鬆警惕,便是再心痛,也值了。
再次深呼吸,朝鮮使臣領著手下,低頭跨進了殿宇。
朝鮮國來人,態度一向恭敬,不管貢品如何,那謙卑的神態都是無可指摘的。交換國書的環節過去,很快到了獻寶的時刻,朝鮮使臣揭開手中紅布,眼裡漫上深深的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