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要花十年,二十年,又有何妨?
再說了,南越,那是秦皇都沒有徹底征服的地方。叔孫通以為,意識形態的歸一,遠比武力征服來得長久,若真成了,功勞定不比蒯通來得弱!
昨日,叔孫通將自己的觀點與陸賈一說,他明顯發現陸賈心動了。
也是,別看陸賈從不摻和儒門內部事務,陸賈真的不希望儒家壯大嗎?不見得。
他不像張蒼師從荀子,天然有著出身與底氣,儒家壯大了,對他來說只有好處,因為他身上永遠貼著儒生的標籤。就像張蒼見到好苗子賈誼,便傾盡全力教導一樣,一旦遇上欣賞的儒家英才,陸賈也會不吝提攜,「以教化使南越萬民歸心」,這樣的前景,誰不動容?
哪怕是水中月鏡中花,他也要試一試,憑他是儒生,是漢人,是陛下的良臣。
叔孫通深吸一口氣,從回憶中抽身,大步踏進了宣室殿。
入眼兩隻膘肥體壯的大狼,皮毛光滑油亮,他當即一笑,眼底浮現喜愛,然後下拜下去:「臣,叔孫通參見陛下。」
第204章
「奉常公免禮, 快坐。」劉越心知叔孫通找他有事兒,指了指旁邊的坐席,叫人端上茶水, 露出一副傾聽的神情。
光是這幅重視的模樣, 就足夠老臣們開心了, 每每回府都會感嘆, 天子禮賢下士, 實乃大漢之幸。
叔孫通作為吹天子吹得最凶的人之一, 聞言一揖手, 自如地盤腿坐下。
他也不囉嗦,寥寥幾句鋪墊, 便說明來意:「……陛下也知, 我儒家子弟或鑽研論經, 或入鄉為吏,卻還有更多的弟子, 遺憾不能大展拳腳,為陛下盡忠, 大漢盡責。」
說到動情處, 他揩了揩眼睛, 放下手的時候, 眼眶都有些發紅了。
「……」劉越心裡浮現六個點, 就這麼看著他表演,表面點了點頭,示意叔孫通繼續。
叔孫通餘光瞄著, 見此收到鼓舞:「通每每思及,夜半難眠,輾轉反側。那些弟子的出路到底在何方?他們又有什麼長處, 能為陛下分憂?」
說著,慷慨激昂起來:「經我儒門上下討論,教化才是出路!孔師言有教無類,通深以為然。在我漢境以外,有多少愚民未啟民智,不能說漢話,衣右衽,以漢人自謂?臣今日來,是代三千弟子向陛下請願,願遠赴境外,施教化之功,撫平陛下心系蒼生的憂愁。」
劉越:「…………」
劉越眉心抽搐了下,半晌聽懂了叔孫通的意思,他說:「愛卿,說人話。」
叔孫通輕咳一聲,借喝茶掩飾了內心的不自在,心道陛下這是沒被他迷惑啊。
唉,為了達成目標,他也是豁出去了:「儒家三千子弟,願入境南越……」
劉越陷入沉思。
他倒是真沒料到,儒家願意走出這一步,還另闢賽道,盯上了南越國。
想也知道,他們是被蒯通封爵給刺激了。刺激之後,便是激烈的思考,在儒生看來,但漢境之內,大展拳腳的地方很小,有南陽郡的前車之鑑在前,陛下和太后,能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們嗎?不能。
且有黃老顯學把持,法家墨家虎視眈眈,他們作為「小眾」,想要派人在各大郡縣順利地傳道授業,做夢還差不多。
但境外就不一樣了!尤其是有漢學基礎的南越國,那可是一塊思想乾淨的土壤,還沒被哪一家霸占,深耕幾下,說不定有驚喜在裡頭。
劉越露出若有似無的笑容,轉眼消失無蹤。
片刻為難地道:「愛卿的提議,朕還要和太后討論討論。儒家準備派出幾位儒生?」
叔孫通立即道:「三千。」
劉越:「?」
他以為「三千」只是虛指,沒想到是寫實,劉越沉默了一會兒,由衷道:「我和母后就算同意了,恐怕南越王也不會允。」
三千人,儒家老底都掀出來了吧!皇帝陛下深刻體會到了叔孫通的決心,這是不立功勞不罷休。
就是趙佗可能睡都睡不好,三千人,拉一隻軍隊都綽綽有餘了。劉越委婉地說:「南越王若是誤會,我大漢有兵戈相向之意,怕是會影響藩屬與宗主國之間的往來。」
叔孫通連連點頭,像是意識到這個數字實在是誇張,想了半天,改口道:「依臣之見,一千人如何?」
幾百人都頂天了。
劉越換了個坐姿,不知不覺翹起腿,奉常這是在瘋狂套路他呢,把「同不同意」的矛盾,轉化為「派遣幾人」,高,實在是高。
他也一副被套路的模樣,嘆了口氣:「作為宗主,朕還是要尊重藩屬國的意見,等南越的國書到了,你我再行商議,如何?」
叔孫通大喜過望:「陛下英明!這領隊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