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力推廣漢字,宣揚道德教化,這一切的一切,是因為尊崇儒家嗎?不見得。
趙佗頂多把它當治國的工具,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如今南越國對知識淵博的學者的尊重,何嘗不是受了國主的影響,就連趙離這個王孫,潛意識裡覺得學禮能討祖父喜歡,所以才熱衷於此。
故而官員被洗腦,咳,說服成功的概率實在不淺,陸賈站在一旁,繼續微笑。
果不其然,前來迎接的官員真正理解了王孫的不易,再也沒有暗搓搓的潑冷水。
前來傳道的漢人儒生,不論是舉止還是口才,都不是半吊子可以相比的,不出兩天,南越官員就被折服,他們從表面恭敬,化為了打心眼的尊敬。又有王孫在旁敲邊鼓,南越官員心想,要在國主面前說幾句好話才是。
王孫殿下,才是真正高瞻遠矚之人啊。
於是上報給王宮的時候,他們斟酌來斟酌去,加了好些主觀的話,都是些期待與誇獎,期待儒生可以帶領他們建立更多的學堂!
趙佗:「……」
宦奴很仔細地敘述完,趙佗快要腦溢血了。
他只覺腦袋突突突地疼,像有一根鐵杵在太陽穴鑽啊鑽,鑽得他呼吸急促。如果趙離站在他的跟前,他定然一掃慈和的祖父姿態,轉為冷厲的面孔,將次孫罵得狗血淋頭,並關上半年的禁閉來懲罰!
這和引狼入室有什麼區別?
賠了他的黃金,還傻傻跳進坑裡!
儘管來的不是軍隊,可趙佗不會放鬆對漢人的警惕,特別是讀書人。當年他們怎麼抹黑始皇陛下,將「焚書坑術士」造謠得人心惶惶,趙佗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教化,教化,是嫌南越太安穩了是嗎?
年老的南越王揉著額角,在宦奴提著心的視線下,長嘆了一口氣。
可惜趙離不在,他也不能這麼幹。
儒生是他的次孫大力邀請來的。他將外交事宜交給趙離全權負責,如若懲罰趙離,豈不是自打臉面,動搖權威,還得罪了宗主國。消息傳出去,典客卿陸賈會怎麼想,遠在長安的漢天子會怎麼想?
把那八百儒生趕回去?
若神醫與儒生共進退,那他的頭疾還要不要治了?
感受到國主散發的冰冷的、含怒的氣息,宦奴的腰越發彎了下去,腿腳開始打顫。
只聽得趙佗又嘆了一口氣:「離兒,唉……」
你可給祖父出了個難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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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離渾然不知他祖父被他氣得頭疾又加深了一層,惹得父親趙仲始擔憂不已,催促起遠方的官員,快快把大漢使團迎至番禺,與此同時,南越朝堂也是一陣兵荒馬亂。
原先預估的兩三百人陡然升至一千,頭疼的何止是南越王!
多的是人埋怨趙離,負責撥款提供物資的官員差點頭禿。漢使居住的地方需要重新規劃,供養他們的錢財需要呈倍數增長……大致算了一筆帳,他差點沒暈過去,王孫殿下這是餓漢不知飽漢飢吶!
官員趕忙收拾收拾進了宮,朝趙佗哭訴:「國主,這可如何是好?」
此舉也是試探趙佗的態度。只見南越王面容不變,飽含凌厲地瞥了他一眼,繼而緩聲道:「該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只一條,不得對漢使不敬。」
官員心下一凜,這是要重視不可敷衍的意思,領略到這一點,他收起哭訴的神色,不情不願地退下了。
當天中午,宮中輿論便拐了個彎。國主雖沒有明確表達對王孫的支持,但埋怨王孫的聲音漸漸的銷聲匿跡,為了安置漢使,都城上下,全緊鑼密鼓地籌備起來。
趙離隨大漢使團到達番禺的這一天,白雲稀疏,天空湛藍。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遠遠望見祖父穿著隆重的裝束,慢慢走下車輦。
祖父身旁站著身材高大的父親,此時正一臉笑意,攙扶著祖父的手,朝他們走來。
趙離更激動了,祖父竟是在城門處迎接他們——這顯而易見,是對自己的褒揚,趙離情不自禁挺了挺胸膛,快步走上前行禮。
他的聲線仿佛變得更成熟,動作也變得更文雅,一舉一動,有了真正屬於讀書人的氣韻:「祖父,父親,離兒不辱使命。」
趙佗:「……」
趙佗動了動唇,揚起一抹笑:「好孩子,走上前來讓祖父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