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鞍甚至覺得,在某個瞬間,她的確失去過他。
曾經那麼高大挺拔的人,只要站在她身後,就會充當保護者的角色,現在卻無力地躺在這裡。
他當時會有多疼?孟鞍一想到這些,就止不住的心痛。
她看著他的面容,回想起他和她在一起時的模樣,他有時微笑,有時認真,有時沉默……
看著看著,她幾乎產生了一種不可能的幻想,如果他可以現在睜開眼睛,她願意用一切來交換。
可孟鞍甚至不知道他睜眼時會是什麼模樣。
他們同床共枕過那麼多次,她卻從來沒有一次,真的陪著他起床過,真的看見他從睡夢裡醒來,緩緩地睜開眼。
是的。他們還有太多事沒做,太多話沒說,他們待在一起的時間總那麼少。
那些話,那些事,她總是想等想清楚了、等有時間了,反正未來那麼長,可以慢慢說、慢慢做。
再等等,她總是想再等等。
可是,時光真的會等人嗎?
……
陸勘他們是特醫特護,手術後情況良好,三天後,又一個好消息傳來,陸勘從重症監護室轉移到普通病房。
他住單間病房,孟鞍被醫生允許隨時進去探望。
孟鞍問醫生,陸勘還要多久才能醒來,醫生也給不了一個準確答覆,也許一天,也許一個月,也許更久。
只能等,只有等。
好在情況已經好起來,他的氧氣面罩也撤了下來。
陸勘轉移到普通病房的第二天早上,部隊來了不少領導探望,其中還有隊裡的教導員。
領導們一一對她進行慰問,告訴她有什麼困難及時反映,部隊都會幫忙解決,孟鞍沉默地點頭。
隊裡和孟鞍相處過的領導,都知道這是個性格大方的姑娘,可這段時間在醫院,既沒哭過,也沒笑過,所有的心情都獨自承擔下來,每個人看了都不忍。
教導員臨走前,特意多留了一會,對孟鞍說了些安慰的話,大意是情況很好,遲早會醒,也不要太過擔心。他常年做政工工作,安慰起人來很有一套。
最後他給了孟鞍一個信封,「出任務前,陸勘寫給你的,這是這麼多年他交來的第一封遺書,我想了很久要不要現在給你,最後還是決定拿過來。陸勘不容易,小孟,你也不容易,你如果想哭就哭出來,有什麼情緒不要憋在心裡……」
孟鞍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一會,看著信封上「孟鞍收」這三個字靜默出神,他的字她早見過,剛勁有力,只是沒想到,他第一次寫她的姓名,是在遺書上。
打開信封,裡頭一張薄薄的信紙,寥寥數語,像是趕時間寫的,字跡略顯潦草,裡面的話卻樸素又鄭重。
鞍鞍:
即將出任務,給你寫下這封信。
有些事需要和你交代,家里床頭櫃第二層放著兩張卡和一個筆記本,一張是我這些年的工資,一張是我父母留給我的,密碼都在筆記本里,還有家里房子,請你代我處理。
你有才華,有想法,我也盼望你的事業成功,希望這些在必要的時候能幫到你,請不要拒絕。
我這一生最美好的事,一是入伍,二是遇見你。
若有意外,是職責所在,不必為我傷心。
對不起,好好照顧自己,願你永遠是追求幸福的女孩。
陸勘
孟鞍看著這幾行字,眼眶逐漸濕潤,她抬起頭,使勁眨著眼,醫院天花板白到晃人眼,手裡拿著這張薄紙,心裡的酸楚直衝鼻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