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他說出的話,她心中只覺可笑,在他心裡她便是這般不堪的女人。
到底是心中不服氣,她憋著一股氣不肯解釋,抬眼看他時面上卻只余蒼白無力,「冀年,我們是夫妻啊,即便是我做的又如何?」
她自小受外祖父教導,禮義廉恥刻進了骨子裡,到底是顧忌顏面,紅豆買回來的藥她並未用。
誰能料到婆母會送來那碗下了藥的雞湯,可這樣的話她又怎能對宋冀年說,倘使婆婆知道更要說她沒用。
他定定地盯了她幾瞬,眼底似有暗潮洶湧,所有的情緒漫上心頭化作唇邊那抹涼薄的笑。
不同於沈持玉的魂不守舍,他則動作不緊不慢地撿起衣衫,一件件舒展熨帖地穿在身上,直到系好了腰間的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他才開口:「太傅大人說你克嫻內則,淑德含章,最是知禮。」
他說得很慢,每一個字都似將她公開凌遲。
最是知禮?仿佛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過往的十九年被牙尺一點點扭曲成方方正正的模樣,所說的每一句話,所行的每一步都是外祖父用尺子丈量過,不得多一分不得少一寸。
可她是人,不是物件,他們又哪個真正在意過她的感受。
宋冀年看到她眼底的傷痛,心中竟生出幾分快慰來,誰又能理解他入贅沈家這些年來受到的白眼,這通話說得好似無心,又體貼,末了親自將人扶起,抬手將她鬢邊一縷碎發別到她的耳後,指尖摩挲著她耳後的那顆小痣,溫和地笑道:「夫人想要什麼與我說便是,不必下這般功/夫,傳出去於你名聲有損。」
他明明言語溫柔,可聽到她耳中只余諷刺。
名聲!外祖父最在意的便是名聲,她又怎麼敢忤逆外祖。
紅豆進來時看到沈持玉獨自一人坐在榻前發怔,有心詢問事兒成了沒成,可沈持玉一回頭,紅豆便嚇到了。
她雖沒有哭,但眼中竟是空落落的,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偶人。
「夫人,您怎麼樣了?」
沈持玉的肩頭聳動,卻未曾回頭,低低道:「我要沐浴。」
「都是奴婢的錯,您罰奴婢吧。」紅豆跪在地上,也跟著掉眼淚。
沈持玉站起身狀似無意地拭去眼睛的淚痕,拍了拍紅豆的手道:「我沒事,去備水吧。」
不久,熱水準備好了。
香湯氤氳,熱氣蒸騰,沈持玉的臉色逐漸恢復了些許血色,但她的眼神卻有些空茫,仿佛是落了一層又一層的灰燼,讓人看不到一絲光亮。
紅豆看夫人這副模樣,便知事情沒成,本想安慰幾句,但話到嘴邊還是咽回去了。
宋冀年不就是個入贅的上門女婿嘛,憑什麼這般對夫人,可憐夫人的娘親過世得早,外祖父又是個古板的老學究,夫人受了委屈也無處訴苦,這才讓宋家人愈發猖狂起來。
眼下太傅大人還領著一品官銜宋家就敢如此作踐夫人,萬一老大人致仕那夫人豈不是要被宋家人踩在腳底板,紅豆越想越是憂心。
可她婢女也著實沒有法子,只能勸著主子萬事不可一味忍讓。
觸及沈持玉眉宇間的倦色,紅豆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她細心地替持玉梳理著濕發,並塗上香脂。
這一夜,宋冀年並未回來。
她是被婆母的大嗓門吵醒的。
「整天瞎咯咯叫喚,守著個窩不下蛋,要你有什麼……」
「讓廚房今個兒給燉了,省得礙眼!」
沈持玉臉色有些發白,晴雪見她醒了,便道:「廚房的老母雞跑到這邊來了,老夫人張羅著讓下人抓了燉雞。」
紅豆氣得漲紅了臉,「老夫人分明意有所指,欺人太甚!奴婢這就罵回去!」
「別!」沈持玉到底不想跟老夫人鬧得太僵。
紅豆哪裡氣得過,打開門將一盆洗臉水潑了出去,
「你作甚麼?賤丫頭你沒長眼睛嗎?」
老夫人身邊的婆子當即就罵了回去,紅豆裝作驚詫道:「啊,原來是李嬤嬤,我還以為誰家的驢子走丟了。」
「你這死丫頭,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沈持玉忙讓晴雪將人叫了回來,她知道老夫人也只是嘴上說說,並不會真的拿她怎麼樣,但紅豆畢竟是個丫頭。
被叫回來的紅豆依舊不服氣,晴雪怕她惹事不許她再出去。
「夫人餓了吧,奴婢聽晴雪說廚房今日做了螃蟹小餃兒,待會兒您嘗嘗。」
沈持玉並不覺得餓,她甚至沒有一絲用飯的胃口,但不想拂了晴雪的好意,便輕輕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