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青前後的幾天周芙也在,溫晚凝鐵了心要瞞她到底,不能親自去接送,只能找個沒人的地方和楊夏視頻。
本來只想著看一眼凌野的情況,結果楊夏接得匆忙,少年瘦高的身影只是在一晃,畫面的主角就換成了那位她從未見過的叔叔。
手機應該是隨手攥著,對面也沒怎麼注意。
仰拍的鏡頭划過取票窗口一角,摩肩接踵的春運人潮里,框進大半張中年男人寬紅的臉。
男人面相精明,戴一雙厚實的露指勞務手套,外表和凌野並無太多像處,賠笑道謝之間,一疊嶄新的粉紅紙幣從指縫裡飛快點過。
「兄弟你也知道,現在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你發善心把他帶去城裡了,我們就得另外掏錢請師傅來店裡幹活。」
「我也不是賣侄子的那種人,你覺得他是塊料,肯花錢培養他,那是他的造化,但我們家的日子也得繼續過,多擔待。」
叔叔一手拎著個不大的老款旅遊包,一手攥著錢往羽絨服兜里塞,新鈔鋒利的邊緣剮蹭在拉鏈上,聲音輕快,宛如剛出手了一頭滯銷的家畜。
楊夏皺了一下眉,半分鐘都不願意再待下去,「鎮上勞務市場的價格我查過,一萬夠你僱人到開春沒問題,凌野就先跟我走了,你打電話關心可以,別來催。」
「不催不催,」叔叔把旅遊包往旁邊一遞,整個人很突兀地轉過去,粗聲粗氣地喊人,「凌野過來拿東西,去了那邊要知道感恩,有點眼力見。」
「小野願意好好練車就行,帶他過去也不是為了幹活。」
楊夏被他話間的市儈氣刺到,下意識地想把凌野先支走,從皮夾里掏出點錢給他,往旁邊的小商店一指,「能幫我買桶泡麵嗎,不要辣的。」
凌野隻字不言,低頭看了眼楊夏手機小窗里女人模糊的臉,將旅遊包單肩壓在書包上,轉身往商店走。
「這小孩性格和我哥沒點像處,不招人喜歡,陰沉沉的。」
他還沒走遠,叔叔揣著手湊過來跟楊夏透底,全然不在意會不會被凌野聽見,「別看他整天沒幾句話,像是多老實,實際上八百個心眼兒,最會在別人跟前裝好人。」
東北話里的「好人」其實是個多義詞。
有時候是誇人善良熱心,另外一些時候,說的卻是眼前人無病無災,全須全尾、健健康康。
楊夏沒聽懂,視頻通話那一頭的溫晚凝也沒懂,等終於明白過來凌野叔叔的意思,已經是除夕的前一天。
捫心自問,自從知道了凌野的身世,楊夏對他的欣賞就再難脫離故人濾鏡,而溫晚凝雖然出了錢,也是惻隱之心占了上風。
申城的氣候和他老家差得太大,口味也大不相同,當溫晚凝還在擔心凌野能不能適應新生活時,少年的天賦已經在以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顯露鋒芒。
從最低到最高組別的卡丁車賽道,從適應規則到刷新賽道記錄,凌野只用了不到一周。
楊夏完全沉浸在即將捧出下一個舒馬赫的狂喜之中,將他刷新記錄的幾次超車和過彎瞬間截成高清視頻,發給圈內友人一同反覆欣賞,嘖嘖稱奇。
臘月年關,凌野第一次應邀參加俱樂部試車,溫晚凝前腳剛從某家時尚大刊的年終紅毯回來,妝還沒卸,就接到了楊夏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