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點點頭。
緘默須臾,雲英收好畫卷遞還給裴晏,起身從櫃中拿出一截香料,取火點燃,扔進黃銅香爐中,輕氳出淡淡果香。
「那我便換個價罷。」
她躺回榻上,眸光微眯,看向角落放著的那把琴,「聽聞裴大人調任廷尉監之前曾任太常寺協律郎,想必對音律頗有造詣。」
「彈首曲子來聽聽。」
「放肆!」盧湛一時間又沒忍住,「你當大人是什麼?」
雲英盯著裴晏,目不轉睛:「這都不行,那大人還是請回吧。」
裴晏垂眸,溫聲道:「娘子想聽什麼?」
她笑了笑。
「都行。」
第十二章 下九流
琴聲裊裊,雲英仰頭望著艙頂,神色凝滯,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盧湛雖看裴晏似乎恬不為意,但他心裡不太痛快,加上又不愛聽這些絲竹弦樂,一張臉苦得像塊豬肝。
一曲終了,裴晏看向閉目凝思的雲英,默了會兒,開口問道:「娘子可還滿意?」
她這才笑著起身,攏了攏衣衫,走到妝奩前梳起了長發。
「那畫中男子皆同一面容,趙大人這是刻意要隱去眾人身份。」雲英說道,眼尾透過銅鏡掃了眼裴晏,四目相交,他別過眼去。
「但身形則各不相同,連身上的肉贅與痣都清晰可見,且並無規律,想來應不是隨意畫的。」
裴晏頷首道:「你倒是看得很細。」
盧湛聞言忍不住偷偷展開畫又看了一眼,這畫他看了十數遍,還真沒注意到這些。
「但江州也不是所有達官顯貴都會來我這兒的。有些人雖來了,也就是湊個酒局,好比那崔長史,你別看他常來,他可從來都不會留宿的。」
雲英將長發高高束起,取一桃木簪固定好:「再說了,江州轄下郡縣也有好幾十個,士族富戶更是數不勝數,光憑這點特徵,大人要一一審過的話,怕是要得罪不少人了。」
裴晏默不作聲,這也是他此番來找她的原因之一。
「其實畫不止一幅,畫中人也不盡相同,我記得……有一個左腿青筋凸起的男子。」
雲英一滯,回身看向裴晏,「不止一幅?」
裴晏點點頭:「約有十幾幅。」
雲英想了想,未再多問,只斯條慢里地補了些口脂,不似平日常見的嫣紅,而是肉蔻模樣,不仔細看只覺唇色綿密。
她對著銅鏡左右看了看,這才滿意地起身擺擺手:「兩位先出去吧。」
盧湛有些惱,這女人的官架子怎麼比裴晏還大,活像是裴晏在向她匯報似的,一時不忿,斥道:「你還什麼都沒說,這便要攆人了?」
雲英一怔,看了他一眼,失笑道:「那盧公子想看著也行。」
她說完伸手解開腰上系帶,手一拉,脫下那本就草草掩著的外袍,盧湛迅速轉過身去。裴晏轉眸看向別處,淡定起身走到盧湛身旁,拍了拍他肩膀,兩人一前一後地回到湖岸邊。
岸邊清風拂面,甚是清爽,然盧湛卻臉色微紅,方才的尷尬久久難以咽下。
那外袍下面雖不是赤條條的,但也衣衫輕薄,窈窕身段清晰可見。
「讓你少說話了。」裴晏無奈苦笑。
「我哪知道她要脫衣服!」
裴晏欲言又止,這女子出門,梳好髮髻,補了妝,接著便該換衣裳這還用說麼?
少頃,雲英換了身男裝出來,朝兩人盈盈一笑。
「還請大人先帶我去看看另外那十幾幅畫。」
趙府,侍女通傳後回話說,趙夫人身子抱恙,不便見客,但還是讓侍女帶著三人去了書房。
裴晏命盧湛將那架上所有繪著溫宅的圖一一拿下來攤開放在地上,雲英細細看著,神色凝重。
「娘子可有認識的?」
雲英瞥了裴晏一眼,答非所問:「這畫上雖都是青天白日,但院內處處點燈,想來……應是夜裡。可問過更夫了?」
裴晏點點頭:「兩年前,溫廣林剛買下這兒便給了更夫錢,讓他不去那附近打更。」
兩年前,正是溫廣林騙了瑩玉的真心,來找她,說已買了新宅,只等脫籍的文書辦好,便要娶瑩玉為妻。
雲英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原來他一開始便是這打算。」
盧湛張嘴又想問,被裴晏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