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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諱莫如深地笑道:「裴少卿你說,這是不是樁怪事?」

裴晏心下一緊,月余,那便與溫宅里的聚會頻率差不多。

「他這海貨是從何處來的?」

「揚州鄮縣。」徐士元稍作停頓,抿了口茶,「鄮縣雖臨海,卻也臨近定海縣,定海海寇橫行已久,顧刺史幾次剿匪均收效甚微,消停一陣,便又捲土重來。我也實在好奇,鄮縣能出什麼海貨,是北邊都賣得了的。」

裴晏指尖輕叩茶盞邊沿,思忖一番,瞭然笑道:「他既借你的船,你若真好奇,又豈會不知呢?」

徐士元哂笑,擺手道:「裴少卿這是看輕我了,生意人也有生意人的規矩,只不過想來或許會對裴少卿查案有所助益,這才隨口一說。」

「那兩艘船上的船工和腳夫,是徐公的人,還是他自己雇的人?」

「漕運行船需熟手,船工是我這裡的。」

裴晏正要接著再問,坊外忽地喧鬧起來,方才引路的素衣童子急匆匆地進來,朝裴晏欠身施禮,附到徐士元耳畔低語,徐士元臉色一沉。

「出什麼事了?」裴晏問道。

「明月湖泥沙淤積,已漫出花堤,聽聞內河似也有淤積倒灌之相。不過杜縣令已經命人前往疏通,只要這雨不再接著下了,應該問題不大。」

話音剛落,天外一道驚雷落下,頃刻間烏雲滾滾而來,裹著電光,轟隆隆地響徹九霄。

盧湛看了看窗外,忍不住嘟囔:「這下問題大了。」

裴晏苦笑著睨了他一眼,盧湛吐吐舌頭。

徐士元一怔,細問才得知裴晏也住明月湖附近,他正愁怎麼和這手段強硬的京官攀近乎,朗聲笑道:「裴少卿若不嫌棄,可到寒舍暫住一晚。」

裴晏也想再多打聽些溫廣林的事,起身施禮:「那便叨擾了。」

暴雨渢渢,白晝如夜。

一行匆匆趕路,路過明經講堂,遙見內河邊圍著一群人,杜正淋著雨,一臉急切地站在石階邊上。

裴晏腳步稍停,心生疑竇,轉而行至石階邊。走近方看清那一群人拽著根碗粗的麻繩,繩一路浸入水中,偶有微動,應是綁著人潛入水下清淤。

杜正轉身看見裴晏,趕忙上前施禮,瞥見跟在裴晏身後的徐士元,微微一愣。

「杜縣令怎麼也不打把傘?」徐士元冷笑揶揄道。

杜正悻悻一笑,剛要開口,身後衙役一陣驚呼。

「通了!通了!!」

他趕忙回身招呼:「快!快把刺史大人拉起來!」

裴晏聞言一怔,與盧湛對視一眼,衙役於岸邊齊聲使勁,一赤膊男子如蛟龍出水般自水中被拉起,雙臂、下身皆是泥污,正是李規。

淤泥一通,已漫到石階上的水勢眼看著緩緩往下,李規坐在石階上解著腰間麻繩,杜正趕忙上前為其打傘。李規起身看見裴晏與徐士元,不由得眉間微蹙。

「我當是誰,徐文定竟會冒雨來此,莫不是也想下水相助?河道狹長,淤積之處眾多,確是需要不少人手。」李規披上外衣,雙手泥濘皆蹭在那錦繡官袍上。

徐士元面露嗤意,揚聲回道:「李刺史天賦異稟,又甘願身先士卒,乃江州之福,百姓之福,文定心有餘而力不足,自愧不如。」

李規冷哼一聲,懶得理會,而是看向裴晏:「平湖門附近水深已近三尺,裴少卿今夜最好還是尋個別的去處。」

徐士元搶先答道:「裴少卿今夜去我府上暫住,李刺史不必擔心。」

李規嘴角微動,不再多言,訕笑著帶人又趕往下一處。

見李規走遠,徐士元冷冷拂袖,轉身倏爾展顏:「裴少卿,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裴晏微微頷首,回身掃了眼李規遠去的方向,悄然嘆了聲。

徐士元在江州的別院在東山腳,依山而建,清雅別致。回房換了身乾淨衣裳,三人於廊下憑欄而坐。

雨聲簌簌,自檐邊如注般落下,來時路上,已有許多人拾綴行囊,往地勢高的地方聚集。老弱婦孺,撐傘也好,披著蓑衣也好,暴雨之下,誰也乾淨不了。

炭爐上茶水沸騰,徐士元悠然為裴晏添茶,笑道:「裴少卿不必擔憂,縱是那大江漲水,也淹不到我這兒。」

盧湛忍不住翻白眼,這場雨搞不好就是老天爺要收拾他這烏鴉嘴才下的,他還敢說?

裴晏淡淡笑著,並未接話。

頭頂一片天,共淋一場雨。

有人流離失所,有人憑欄品茶。

「沒想到李刺史水性這麼好,漲水之時也敢下河清淤。」裴晏驀地開口,李規乃詩書世家,又已過不惑之年,方才赤膀下水,身姿健碩,他險些都沒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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