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湛本已走到了房門口,裴晏冷不丁地一問,他也就認真想了想:「大人是說,雲娘子本要大人與她上床才肯幫忙,突然就改了口?」
裴晏欲語還休,在心裡默默抽了自己一下。
他都沒想明白的事,問這傻小子是在指望什麼呢?
「夜深了,睡吧。」
翌日,雨後天晴,格外清爽。
裴晏拜別徐士元,先去了趟縣衙。這場雨雖下得急,但比之夏汛的水勢不值一提,城中竟多處淤積,以至於大半淹水,實在奇怪。
杜正倒也沒有隱瞞,只嗟嘆道:「這都是去年夏汛大江漲水時衝進來的,但徹底清淤費時費力。元月時,李刺史本湊了些錢,但元將軍遣人來說郢州城民居老舊,需修葺,把那筆錢都要走了不說,還挪了些剛收上來的稅錢才夠。本來也有善主說願出錢,可李刺史沒答應,這清淤之事也就此耽擱了。」
「為何?」
杜正面露難色,支吾道:「那人是雲娘子。」
典吏領著個城門守將匆匆進來,告知衛隊已到城門外。
先前搜刮盧湛的錢置了宅子,但裴晏嫌地方太大,就他們兩個人,連個做飯的人都沒有,就一直還住在客棧。眼下衛隊來了,總算是可以搬進去了。
休整一番,轉眼已是申時。
裴晏讓衛隊在府內歇息,領著盧湛一人出了門。
明月湖淤積比內河更甚,沿途還有不少地方積著水。
裴晏出了門一直沒說去哪兒,但看他一路往明月湖走,盧湛差不多也猜到了七八分。
行至湖邊,鳳樓大門緊閉,對面的畫舫也已移到了更遠處,岸邊那棵枝繁葉茂的垂柳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樹樁子。
「那雲娘子昨夜應該也去哪戶人家那暫避了吧?」
裴晏點點頭,轉身剛走出幾步,遠處傳來叫嚷。二人尋聲而去,走到水門閘邊,一群人圍在岸邊,幾個青壯男子用力拽著麻繩,緊繃的長繩沒入水中,一旁幾個粉衣侍女焦急地望著水面。
裴晏往水邊走,泥地濕滑,一腳踩下去,險些摔倒。
水邊圍著的人聞聲回頭,見著裴晏紛紛揖禮。鳳樓那看門的小廝笑著迎上來:「此處危險,裴大人還是別過來的好。」
「你們東家呢?」
小廝微怔,轉身看向水裡。
閘門一聲悶響,湖面忽地起了漩渦,水勢猛地朝著閘邊涌去,麻繩驟緊,巨大的吸力一下子將兩個拽繩的壯漢都拉入水中。一旁侍女們驚呼起來,小廝也顧不上裴晏,趕緊轉身去幫忙拽繩子。
裴晏輕喊了聲,盧湛鬆開他也上前去,右手纏了幾圈麻繩,腳抵在一塊石頭上,身子向後仰,用力地幫忙拽著。
水位往下降了些後,漩渦漸漸消失,眾人一鼓作氣,將雲英從水中拽了出來,幾個侍女早已嚇得眼淚漣漣,見她無事,這才激動地放聲哭了出來。
「哭什麼?閻王還不想收我。」雲英半個身子還站在水裡,用手清理了下身上的泥污。
裴晏這才看清她沒穿衣服,只在身上纏緊了束帶,上齊胸,下至膝上。
小廝趕忙上前替她解開腰間麻繩,人一散開,她便看見了站在最後面的裴晏,臉上的笑瞬間涼了下來。
昨日被他纏到了日落,今日一早本想出城,卻城門緊閉。沒有緣由,就是關了,花了些銀子也不好使。
不用想也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下的令了。
「裴大人怎麼來了?」她邊說邊走上岸,「是上回喝了魚羹,食髓知味,還想再嘗嘗麼?」
一提起那羹,盧湛忍不住咽了咽,痛苦的味道仿佛又繞上舌尖,令人作嘔。
裴晏似笑非笑,方才對著別人還溫言細語,一見到他就像見了喪門星。
「雲娘子不歡迎我?」
雲英眉梢微動,心裡啐了聲,臉上笑盈盈:「怎麼會,大人想來,求之不得呢。」
第十七章 誠意
雲英去沐浴更衣,侍女引二人在畫舫甲板上就坐。隨後幾個侍女進進出出,端來幾方案幾,又提來個沉甸甸的木桶,桶里一尾鯇魚撲騰著,濺出水花點點。
又是魚。
盧湛眉頭緊鎖,感覺有些不妙。
待侍女們退下,他挪了挪身子湊到裴晏身邊,小心翼翼道:「大人,秦攸說晚上做些胡餅,咱們還是回去吃吧……」
秦攸和盧湛同屬太子衛率,但盧湛是盧騫塞進東宮的,秦攸則是元琅自羽林軍選出的寒門子弟,此行衛隊亦由他統領。
裴晏有些犯難。
他本無此意,但若真遞到嘴邊,拒絕的話,按她那性子,今日怕是沒有一句話能好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