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妤嬌比她來得還晚,來時紅著眼圈,悄無聲息安安靜靜,連問安聲都幾不可聞,白氏看了一眼沒放在心上,命她在身側落座。
倒是緊隨其後的宋洛繁,被人前呼後擁如眾心捧月一般伺候著,白氏見了他,噓寒問暖好一陣。問起為何晚到,宋洛繁滿不在意地說自己不小心撞翻了湯盤,把宋妤嬌的裙子弄髒,因此才耽擱。
他們那邊動靜太大,宋星糖不免分心看了一眼,只看到宋妤嬌眼圈又紅了兩分,埋著頭不說話。
一家人都齊全,只差二叔宋遙。
白氏又問:「你父親呢?他怎不來?」
宋洛繁瞥了一眼宋星糖,笑道:「父親說等會有監當官齊大人來府上,秦管家不在,只好由父親代為接待。」
二房人除了宋妤嬌仍垂著頭,各個揚起笑臉,喜上眉梢。
白氏忙道:「齊大人執掌茶場鹽場各事務,茶場生意是郝掌柜負責,也不歸秦管家與咱們房的事,大人怎來咱府上?」
宋洛繁眉間皆
是得色,隨口道:「興許是關於港口貨運之事吧,總之秦管家不在,父親不接待,還能是誰呢?總不會,由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小小贅婿來見人吧?」
縱是那趙魚再有本事與能耐,說破天去也是個入贅到宋家來沒背景沒根基的小子,哪裡有臉面見朝廷大臣。
「那讓你父親忙他的就是,咱們自己樂著。」錢氏叫來一丫鬟,吩咐道:「快去庫房裡拿些好茶葉出來送到二爺房裡,讓他好好招待客人,切勿怠慢了人家。」
錢氏說完茶字,忽然想起什麼,看了白氏一眼,只見對方沖自己點了點頭,錢氏微勾唇角,收回目光。
宋星糖聽了半晌,聽出來他們在說趙魚的壞話,心裡似打翻了鹽罐子似得,難受的滋味過了頭。
她想起趙魚臨分別時候的囑託,到底忍不住,多了句嘴:「等那位大人見不到秦大哥,興許直接打道回府了。」
宋洛繁被關幾日禁閉,老實好一陣,今兒好容易二房揚眉吐氣一番,他又按捺不住性子,騰地站起身,背著手走到宋星糖面前。
妙荷與秦知許立刻護在宋星糖跟前。
宋洛繁斜眼睨著她們,絲毫不放在眼裡,抬手一把將妙荷推開,冷笑道:「今兒可是好日子,你有本事就把趙魚那廝叫來為你撐腰啊,他要是搞砸了事,惹到不能惹的人,到時候可就是整個宋氏的罪人,斷不能再留在府上。等他滾蛋,還有你的什麼?」
宋星糖瞪大了眼,想著趙魚教她的那些,哪怕心裡再心虛,也死撐著,鼓起勇氣,裝作毫不膽怯的樣子,與他對視,怕自己氣勢不足,還使勁瞪了他一眼,眼睛都瞪酸了。
「我瞧二叔也不比魚魚強到哪去,都不管事,但魚魚好歹會說話,長得也好看,比二叔討人喜歡得多!」
宋洛繁詫異於她的轉變,一時間哽住。
倒是白氏拍了下桌子,怒道:「好好的聽戲,吵什麼!」
宋洛繁冷哼一聲,甩袖回席。
白氏橫眉冷眼,盯了一會宋星糖,忽然呵呵笑起來。
「趙魚也是個好的,聽說最近在幫秦管家查帳?他倒是不錯,這麼快就攀著糖姐兒的枝,夠到了秦管家的手。只是不知他對糖姐兒的忠心能撐幾時,興許他借著公事的名,背地裡盡做些對不起你的事,也未可知。」
宋星糖聽不懂二嬸如此長的冷嘲熱諷,她只知道自己氣跑了宋洛繁,才打贏一仗,此時正是士氣高漲之時。
「總比有些人明里暗裡都欺負我的好。」她仰著脖子,硬氣回懟,「二嬸也別太自信,誰也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興許二叔也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偷行惡事,你也不知道呀。」
這也是趙魚教的,實在不知道對方的痛點在哪,就用同樣的話術回擊對方。
尤其是對方用「未知」或「假設」之事陰陽怪氣時,此招可行,或許還可一語成讖,反正都全憑一張嘴亂說,能攪亂對方的話術,或是引起對方的疑心就再好不過,就算不能,她也做出了回擊,叫對方不敢再以往日的目光小覷她。
果然,宋星糖說完,白氏也是一愣,而後用十分古怪的目光看著她。
似乎是在疑惑她怎麼忽然伶牙俐齒起來。
不過白氏也沒把宋星糖的話放在心上,她一個小姑娘,只信嘴亂說,定又是趙魚挑唆的!
果然先除掉趙魚才是上上策!
白氏瞪了她一眼,也轉身回席。
宋星糖接連贏下兩仗,心思全然不在聽戲上,她坐不住,想要飛奔去秦大哥的院子裡,找夫君邀功求誇獎。
但是一想到趙魚還在忙正事,她只得按捺住性子,神清氣爽地繼續聽戲。
又唱完一折,忽有下人慌慌張張來傳話。
「不好了,老夫人,二夫人——」
白氏與錢氏對視一眼。
白氏斥道:「慌張什麼?天塌了不成?!」
來的是個小丫鬟,噗通一聲跪地,六神無主,磕磕絆絆道:
「方才奴婢去給二爺送茶,翠兒也端了一些去給姑爺送,我二人在路口分別,分明去紫棠院的路遠得多,我都回來半晌了,還不見翠兒回來。」
「你的意思是,翠兒給姑爺送茶,到此刻未歸?」
「正是!奴婢,奴婢懷疑……」小丫鬟帶了哭腔,「姑爺將她扣下了。」
「胡說!翠兒那丫頭規規矩矩的,怎會惹了姑爺?定是她跑到別處躲懶,速速去找!」
小丫鬟連連叩頭,忽然抬頭看向宋星糖,語出驚人,「我去秦管家院裡看過,里里外外無一人把守,房門緊關,裡頭,裡頭似乎聽到有女子哭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