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棠心中驀地升起巨大的荒謬之感,她後知後覺的想起連亭那張與長得亂七八糟的魔族們不甚相似的容顏。
她很早之前就覺得連亭幾乎不像個魔,直到如今,她才猛然間發現。
原來他本來就是個……人。
由人墮魔。
石室的角落中,陰影忽然動了動,晏青棠這才看見那裡還站著一個人,穿著一身寬大的黑袍,頭戴帷帽,看不出身形年紀。
「你永遠是我的好孩子。」黑袍人慈悲的的嘆了口氣,「我需要你,這正是你為我做出一些犧牲的時機。」
連亭琥珀色的眼黯了黯,卻沒有過多的失落,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局。
沒有歇斯底里,他異常平靜,淡聲道:「我不願意。」
黑袍人眼中閃過一絲惱怒,他冷嗤一聲,驀地抬手扼住連亭的喉嚨:「果然和你母親一樣,是最低賤的血脈,半點不懂得何為恩情。」
他話音未落,鎖鏈相撞聲驀然響起,連亭絲毫不顧及穿透身體的鎖鏈,屢次試圖撐起身子,迎著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目光,黑袍人嗤笑一聲:「你掙不開這鎖鏈,就像你逃不脫既定的結局一樣。」
他說著話慢條斯理的拿起案台上的匕首,撕開他的衣領,冰冷的刀鋒刺破連亭的身軀,鮮血瞬間溢出。
他翻手,有什麼東西蠕動著,從他的袖口爬出。
「這是恩賜。」黑袍人說。
指節大小,形狀奇詭綺麗的蟲子順著割開的傷口鑽入了連亭的身體之中,撐起一個微小的鼓包,極緩極慢的在皮下遊動。
連亭開始劇烈的顫抖,渾身肌肉緊繃,他掙扎著、傾盡全力抗拒著蟲子的侵入,痛的冷汗簌簌,卻始終沒吭一聲。
鎖鏈不斷相撞,肩胛骨處再次滲出血色,晏青棠甚至聽見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連亭卻驀地扯起了唇。
他聲音嘶啞,罕見的帶上了些嘲諷般的笑意:「你想要我的靈根——可我就算毀了它,也不會便宜了你。」
這句話信息量極大,恍若一道驚雷當空劈下,晏青棠愕然失色,腦子裡只剩下一片空白,可身體卻快過思維的,猛然撞開了那道厚重的石門。
「連亭——」
她第一次喚出了他的名字。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晏青棠能感覺到他體內暴動的靈力。
這是一個不可逆轉的過程,黑袍人目眥欲裂,卻也無法阻止連亭。
——他親手毀去了自己的靈根。
天地靈氣震盪開來,石室開裂,碎石滾落,靈根自爆的威力抹殺了深入軀體蟲子,也震斷了箍住他的鎖鏈。
大口大口的鮮血噴涌而出,他幾乎要死在石床之上,卻還是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翻了下來,向外逃去。
擦肩而過的那瞬間,連亭卻忽然頓住了腳步。
濃郁的腐敗氣味中,他忽的嗅到了一抹極淺淡的冷香,就像青山的風拂過林間,帶來的草木氣味。
他再也邁不開步子,怔愣地抬眸,對上了一雙神色複雜的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