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流暢的身形重新被包裹住,可四目相對的那刻,晏青棠還是不自覺的眼神四處飄忽。
也就錯過了連亭紅的滴血的耳根與揪著衣袖的、無處安放的侷促的雙手。
她蹭了過去,摸出屬於連亭的那枚菩提果,塞到了他的手裡。
「聽明禪把這果子夸的天上地下,說不定對你靈根的恢復有些用處。」
連亭垂眸。
晶瑩剔透的果子靜靜的躺在他的掌心,濃郁的生氣逸散而出,浸潤著他的軀殼,先前與肖先生動手時留下的傷竟有了幾分痊癒的跡象。
不愧是傳聞中能生肌續骨、起死回生的至寶。
可惜。
「我用不上。」他卻道。
幻境中所見到的一切,幽暗的地牢、沖入鼻間的腐敗的血腥氣以及那張石床,肩胛骨被貫穿的滋味,刀鋒劃破軀體的痛楚,他全都沒忘,猶在眼前。
連亭的神色有些複雜。
幻境當然困不住他,只是他自己想沉溺於其中而已。
他想知道自己究竟忘記了什麼,所以他任由幻域帶著他一路沉淪。
然而當空白的記憶中終於被填上了殘缺的一角,留給他的卻並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反而叫他看見了血淋淋的一幕。
「父親」。
他記不起黑袍人的具體模樣,可這兩個字在齒間轉過一遭,留給他的就只有升騰起來的厭惡與刺入骨血的寒冷。
如墜冰窖。
連亭隱於袖袍下的手掌微微顫抖,可他太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了,抬眸望向晏青棠時仍是那般冷靜自持的模樣,唯有沙啞的嗓音泄露了一絲情緒。
「它幫不了我。」連亭平靜的說,「靈根是我自己毀的,我知道它再沒恢復之機。」
他拉起晏青棠的手,將那枚果子重新放在了她的掌心之中:「師姐未來仙途還長,留著總有用處。」
晏青棠一怔。
她想起連亭自爆靈根時的決絕模樣。
天資卓絕的少年一夕之間跌入低谷,堪堪只保住了築基修為,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完好的站在這裡。
晏青棠輕輕嘆息。
「……你都還記得。」但隨即她的心便猛的一跳,試探的問了句,「你想起了什麼嗎?」
連亭沒注意到晏青棠奇怪的態度,又或者說他從不對她設防,聞聲也只是垂下了頭,一雙琥珀色的眼一眨不眨的正對著她。
「未曾。」
他也只是依稀看見了自己的來路,卻也沒來得及去看後來的歸處,便被她牽絆住了腳步,帶著他一步步的走出了黑暗。
回家。
這兩個字在連亭唇齒間翻來覆去的念過幾遭,他繃直的唇隱秘的彎了彎,情不自禁的染上了一絲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