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還是沒料到凌波的心性。
與其說震驚,不如說她是被這秘密刺傷了。但心中反而並不痛,只是像一件布滿裂縫的瓷器終於碎了,所有前因後果都有了解釋。
怪不得。
像是一道光,將過去所有沒有注意到的細節都照亮了,但那光也是慘澹的光,像曲終人散後的酒席,杯盤狼藉,她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室內,所有的一切都在離她遠去。
清瀾卻不勸她,只是倒了一杯熱茶來,坐在她身側,將熏籠上的錦被蓋在她身上,凌波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控制不住地發抖,但她竟然不想哭,臉上不知道為什麼,是冰涼的,耳朵和眼睛卻在發熱,像自己在熬煎自己。
她甚至笑了一聲,只是這笑聲太淒涼,簡直像是哭。
「怪不得。」她怔怔地看著清瀾,像第一次認識她,也是第一次認識自己,明明在笑,眼神卻像在哭:「怪不得我長得不好看,怪不得我一點都不像娘,怪不得你和燕燕都爽朗大氣,我卻總是斤斤計較。鳩占鵲巢,原來我才是那隻鳩。原來我不是葉凌波。」
「凌波!」清瀾斷喝一聲,她從來也沒這樣大怒過,眼睛裡都像有火焰在燒,伸手握住了凌波的手,認真道:「不准你這樣說,你永遠是我的妹妹。」
「我是嗎?」葉凌波臉色蒼白地反問,她的神色像懸在空中的風箏,隨時要離家而去。
清瀾的回應,是握緊了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
「不許胡說。凌波,你永遠是我的妹妹,是燕燕的姐姐。這跟你是誰生的根本沒關係,難道你不是娘生的,這二十年就是假的了?娘去世前怎麼說的來著,我們三個永遠是彼此最親的家人,只要我在家裡一天,誰也不能說你不是葉二小姐。誰也沒有這資格。」
凌波反應過來了。
她臉上的神色像是忽然恢復了血色,看著清瀾的眼神震驚而愧疚。她甚至「噌」地站了起來。
「天哪,」她說出了自己也無法接受的答案:「你是為我留下來的。」
她太聰明了,哪怕在這樣魂不附體的時刻,仍然鋒利得如同一把刀。她站在熏籠邊,看清瀾的眼神充滿了心碎。
「如果你嫁了崔景煜,你就是出嫁女,不再是葉家人,燕燕雖然是在室女,但年紀太小,就算有潘玉蓉的賣身契,也無人有資格提告。」她一瞬間就洞悉了過去四年的全部答案:「所以你不能嫁,你要等著我平安離開這個家,你才能卸下姐姐的身份,嫁做人婦。所以你要退婚!」
清瀾端莊面孔上,終於也有一天會出現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