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立於院中,目光落在那冊詩集上,過了很久才說道:
「師傅曾言,我為無用之善,於己有損、於世無益。
「祝師妹,在你看來此言何解?」
祝無邀知道個詞兒——「聖父」,但安在他身上又有些不恰當,畢竟,聖父是慷他人之慨、成自己仁善之名。
但沈安之不是。
他是犧牲自己的利益,不求名聲。
祝無邀思忖片刻,說道:
「善事與正確的事情,二者是不同的。
「若惡事可得圓滿的結局,或許對其餘人而言,那就是「善」。
「不如只論對錯,莫辨善惡。」
這種觀念可導至兩個方向——正途張居正,邪路希某勒。
沈安之居心極正,倒是無妨。
——
宋柯子已然清醒。
方掌門之所以將其評為「鼠輩」,便是知道,他能蹦到現在,不過是沒人騰出手來收拾他。
若不然,斷不可平安至今。
但再怎麼說,也是把能用的、淬毒的匕首,更是摘星樓的親傳弟子,總不能放任不管。
有用之人,總是會受到優待。
琉璃灼霞鳥長久落於摘星樓的山頭上,羽翼愈發明澈,它飛往於雲間山林,時常搜尋來靈果往返。
沈尋與阿璃,依然在靜靜沉睡。
前者有顧亦觀的吩咐,後者則隔了個滅宗之仇,說不準會無端生是非。
親傳弟子考核這一日,很快到來。
摘星樓前,難得聚了這麼多人。
如今沈尋重傷未醒,而摘星樓完全沒有等一等他的意思。
眾人的目光,時不時落在樹蔭下那人身上。
正是祝無邀。
「估計就是她了……」
「哎,倒也能配得上親傳弟子的位置,總比落在別人手裡、讓我更服氣些。」
「看你們這喪氣樣子,咱們也不是沒有一爭之力!」
「聽說沒,最近那易添名聲也不錯,甚至在與嘯天宗一戰中,境界與修為皆有進益。」
「華影停怎麼沒來?」
「小道消息說,她其實是其它宗門的人,可以當內門弟子,但親傳弟子之位,那當然得握在自家人手裡了!」
「嘁——你看他還過來了,這從入門到現在,考過幾次都沒被評上,倒是夠執著的!」
「對了,蕭清雨也有可能吧?」
「我看不然,若是他行,不早就行了,哪用得著等到現在!」
……
眾人聚在一起,討論著這次親傳弟子之位、會花落誰家。
雖然都認為八九不離十就是祝無邀,但讓人想想總是可以的,更何況,眾人心中都有些隱約的期待——期待著會成為親傳弟子的人,是自己。
哎,羨慕啊……
此人修成卦術不說,修為進境亦是極快,入門十來年,便已經成就了金丹期。
偏偏還只是個雜靈根!
易添同樣是雜靈根。
正因此,她曾想過投效祝無邀,可惜幾次三番被拒絕。
後來在這裡參悟紫氣時,偶然與宋柯子師兄結識,宋師兄平易近人得多,一點兒都沒有架子。
直到認識了宋柯子之後,她才發現——
真正能代表她這種天資不佳之人利益的,該是宋師兄才對!
宋師兄就是因為天賦極差,多年來仍困在築基期,即使身為親傳弟子,但在摘星樓中,依然會被章知寒等人欺凌!
和她的境遇何其相似。
也正是多虧了宋師兄的指點,她才能夠把握住顧師姐的心意,在嘯天宗一行中聲名鵲起。
如今——
她與眾人攀談的間隙里,轉頭看了一眼祝無邀。
說不定親傳弟子之位,她也能爭上一爭呢……心中隱秘的期待,無論如何都無法打消。
如果祝師姐不在,說不定得到顧師姐看重的她,也能夠有一爭之力。
哎……易添在心底輕嘆了聲。
不是沒想過暗中做些手腳,但祝師姐對親傳弟子之位、估計也是勢在必得,必然會警惕著旁人的暗害。
若是此時出手,祝師姐這麼厲害,說不定會被抓個正著!
祝無邀正在風中凌亂。
她為什麼直到今天,都這麼平安?
同門間的勾心鬥角呢,暗算攻訐呢?!
沒什麼事兒的時候,總搞些小動作,這遇到真切利益了,怎麼一個個反倒偃旗息鼓了?
她當初非爭不可,主要原因是沈尋非爭不可,若不爭就得落於人後。
如今沈尋重傷,幾十年內不會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