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怎麼了?」
沈羨亭沒說話,只瞪大雙眼看著自己身前一小塊土地。
辛晚樓起身拽他,拽不動。她乾脆將他丟在原地,自己取了馬車回來。她駕著馬車停在他身前時,他還保持著那樣的動作。
「沈羨亭。」她簡短道。
沈羨亭抬頭看她,雙眼濕潤、微微發紅,像是含著一點晶瑩的水。
「起來,上車!」
她將語氣放得很重、語速卻放得很緩,透出些不容置疑的意味。沈羨亭聽懂,怔怔地站起來,可蹲了太久、腳步有點搖晃。
辛晚樓趕在他摔倒前拽住他,一把甩到馬車跟前。她將他塞到車廂里,此後便再不管他死活,自己駕車往驪山走去。
*
返回驪山時,太陽已經西斜。金紅色的光芒融入遼闊的山巒,將萬物照射得似有神性——驪山晚照,聞名遐邇。
辛晚樓潦草望了一眼,心中感嘆,又駕著馬車在崎嶇山道上奔馳而過。山中雪大,他們須得趕在入夜前回到載雪居。
馬兒被栓回山腳馬廄處,辛晚樓鑽入車廂,想將車裡那人掏出來。可方撩動一點車簾,車廂內便伸出一隻修長的手,將車簾整個掀開。沈羨亭在她驚愕的神色里鎮定地從車內走出來,仿佛方才嚇人的驚慌都是假的。
沈羨亭沒有理她,目不斜視地走入載雪居。他蒙頭鑽進屋裡,重重將門扣上。
一室空寂。
自辛晚樓來了此地,她的耳朵便再沒閒過。縱使她是個本應無心的殺手,而幾日來,她也驚人地發覺自己竟習慣了沈羨亭帶來的一點煩擾的人氣。
直至此時,她才終於聽到了驪山之上的碎雪之聲。
碎雪窸窣。
她覺得沈羨亭今日不會出來了,於是自己摸去廚房。她找一把米丟進小鍋里,靜靜蹲在火前聽著鍋中咕嘟聲響。
米粥燉煮的聲響令人感到安全。她第一次殺人的當晚,師父熬了一鍋澄黃的米粥,濃濃的米香蓋過她口中殘存的血腥味,踏實地落在腹中。
從此,她是個有家的人了。
要是黃米就好了,可她只找到白米。米粥有點糊底,辛晚樓用力攪了攪。她嘗一口,果然糊得厲害。
沒有師父熬的好吃。
她慢慢將糊了的白米粥吃完,想了想,又盛一碗給沈羨亭。手剛按在門板上,手下便覺出一點阻力。辛晚樓低頭看一眼門縫,那人果然將門從裡面掛住了。
「沈羨亭。」她問一句。
無人應答。
辛晚樓看著緊閉的門板,端起碗,一口氣將白粥喝光,拿著空碗轉身而去。
*
窗外風雪刮的像鬼哭一樣。
辛晚樓今日難得偷個懶,沒去練刀。
一夜過去,沈羨亭忽而恢復了先前話嘮嘴欠的樣子,仿佛四喜堂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不過他今日有些慌亂,因為他發現廚房裡沒有糧食了。
好巧,辛晚樓昨天那鍋米粥,用掉了載雪居最後的米。
「那是兩天的口糧,你一頓全吃了?」
辛晚樓懷抱著浮翠的點心匣,揀起一塊白糖酥餅:「就那麼點兒米,兩天的口糧?你餵雞呢?」
「阿樓,你不要後悔。」
「我後悔個鬼。」
可她很快後悔了。
沈羨亭沒有騙她,載雪居當真沒有米了,而驪山連下一天大雪,二人無從下山。他只能從各個米罐里倒出殘存的一些米粒混在一起,美其名曰「八寶粥」。
這天,沈羨亭端出一碗比茶水還稀的米湯,攤開雙手道:
「辛女俠,恭喜你,成功把本人吃破產了!」
辛晚樓有點尷尬,心裡確實悔不當初,可她卻不願承認,怒道:
「聽著像你沒吃一樣!」
「我那天還真沒吃。」他挑釁道。
辛晚樓吃掉了最後一塊點心,窗外大雪不停。兩人都餓得沒力氣講話,辛晚樓一壺一壺地喝茶水,沈羨亭直挺挺地癱在地上,看著屋頂。
「雪要是再不停……我這『江湖第一劍客』就要以和陌生女子共同餓死在一處做結局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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