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停下,指了指遠處:「你自己去吧,我不能離開府衙太久,易讓人起疑。你儘快趕回主家那裡,不要被人撞見。」
假僧人拾掇拾掇衣服,對那小吏一點頭就跑進夜色里。
主家果然是手眼通天啊,他想,早就在府衙里安排好了人,這幾日惴惴不安,實在是沒有必要……
月亮隱藏到雲後去了。
夜很深了,馮府的窗後卻還亮著。
桌上一盞臥羊瓷燈清潤潤如同玉一樣,聚著一豆燈火。
馮家主年過天命,留一把山羊鬍子,鬍鬚有些天生的發黃。
那張臉上有讀書人的文氣,但因這一把灰白黃黑交雜的鬍子,反而被襯出一點鼬科動物一樣的狡儈相來。
他垂眼慢慢地用燈剔子撥著瓷燈里的燈芯,手邊還放著捲起的半卷書。
「阿爺。」
桌子對面的少年開口了,他不太到冠年,臉上還稍微有點孩子的輪廓。
但緊緊抿起來的,有些刻薄的嘴唇弧度和上揚的眼部線條,正與眼前的男人如出一轍。
「阿爺,穆兒不明白。」他說,「何必對那個裴紀堂如此大費周章?」
「此前已經折損了家中一名死士,這次叫人扮作僧人傳讖語又是出力而難討好,耗費大而見效慢的活計。那裴紀堂不識抬舉,叫人料理了他就是了,何必要繞這麼多彎子?」
家主呵呵呵地笑了起來,抬眼看這個少年。眼睛裡有些看稚童一樣的得意,又有些父親的憐愛。
「我兒來。」他溫和地說。
少年站得近了些,看著父親拿出一匣畫來。畫卷徐徐展開,上面是些用渲染畫出的雲氣,籠罩著鬱郁的青山。
「我兒看到了什麼?」他問。
少年仔細端詳畫卷,剛要開口,看到父親似笑非笑盯著自己的表情又收了聲,他推開畫軸,仔細地端詳畫上的款,眼睛落在一行小字上。
【若龍之靈,則非雲之所能使為靈也。然龍弗得雲,無以神其靈矣。】
「是龍,阿爺,穆兒看到了龍。」
馮家主伸手拍拍馮穆的肩膀。在一眾兒女里,他還是最喜歡這個妻子所出的長子。
「看得好啊,穆兒,為父問你,為什麼這畫明明是畫龍,卻畫雲霧蒸蔚,不見龍一鱗一爪呢?」
馮穆垂眼,他知道父親拋出這個問題不是要自己回答。
「因為龍,離開雲,就不過只是有鱗有爪的蟲罷了。只有棲息的雲霧襯托,龍方為龍。」他捲起畫軸,「我馮家也一樣,居於這淡河縣百年,淡河縣就是馮家這條龍的雲氣。這氣不能離,不能散。」=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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