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臉上呈現出一種癔症樣的興奮,那近似於賭徒把最後籌碼推上前去,盯著骰盅搖晃的神情。
他現在什麼也沒有了,沒有家族,沒有父親,最後一搏的力量已經被用在這一刻,不管能不能成功,他都沒有退路。
「淡河縣城的父老們,請聽我一言!」他朗聲開腔。
「我是馮氏長子穆,生於此地,長於此地。諸父老皆知我馮家世代居於淡河,教子以為人謙謹,尊師而睦鄰,恭上而友賢。百年來我馮家為淡河所做的一樁樁一件件,未有功勞亦有苦勞。」
「而就在日前!淡河縣令強誣馮家窩藏逃犯,竟不由分說將我馮家上下一概收系,若非忠僕保護,我恐怕沒有機會在此陳冤。」
「如今大軍壓境,將引水灌城,而縣令早已攜印逃走,不知去向。他裴紀堂自稱淡河縣城父母官,豈有危難當頭父母棄子女而去之道理?縣令已逃,而父老不得逃,馮家在此地百年,我亦不欲逃。」
「而今之計,惟有開城以避水災之禍。馮穆在此,請各位父老相助!」
少年人的聲音有些嘶啞,在十一月的寒風裡真有些破釜沉舟的悲壯意味。
有些人打開了房門沉默地注視他,一些人隔著窗,隔著牆還在猶豫。在黑暗之中,一個聲音響起來。
「寒山先生呢?」
寒山先生呢?治好了淡河疫病的寒山先生呢?那個仿佛天人一樣的寒山先生呢?
馮穆像是被一口無形的土噎住了,臉上的表情有點扭曲。
嬴!寒!山!怎麼每一次都是這個妖婦出來攪局,附子的事情是她,收買人心的是她,現在她不在這裡,這群人還在心心念念她!
「她逃了。」他乾脆地說,「早在白日裡就不知去向。」
夜風烈起來,有血腥味從黑暗中撲面而來,當馮穆聲音落下去時,所有人都聽到了巷口一聲清晰的國罵。
「x,當面造謠,第一次見。」
或許她應該有個更好,更威風凜凜的登場方式。但嬴寒山做不到。
她一手架著裴紀堂,一手拖著嬴鴉鴉,以一種近乎於兩人三足的方式從暗中走出來。
裴紀堂還在她肩膀上低低地咳嗽,嬴鴉鴉慘白著臉頰,黑髮被淚水粘在兩頰,倆人一左一右掛在她身上,不可謂不滑稽。
嬴鴉鴉鬆開了她的手,舉起手裡的包袱,火光照亮她戴在手上那枚黃銅戒指:「淡河縣城官印私印皆在此處!裴明府沒有逃走!」
裴紀堂這隨著這一聲喊勉強直起身,本官在此。他低的,虛弱卻堅決的聲音響起來。風將焰光吹向他們。
嬴寒山從城牆上下來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府衙,沒找到嬴鴉鴉,只找到裴紀堂。
她拽著裴紀堂翻出來,繞了大半個城,終於找到躲在角落裡懷抱官印的鴉鴉。=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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