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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嬴鴉鴉應聲,「有什麼事求我也是,可憐兮兮的……」

但其實裴紀堂不是不會拿出官威,他用眼神震懾堂下,他抽令牌的動作,他沉默時的壓迫感都像是訓練過一樣恰到好處。但他就是不那麼干,他時常把自己搞得一副很沒出息的樣子,服軟,賠笑臉,吃嗆。

「是啊,我得去把發冠當掉了。」他時常這麼說。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嬴寒山這樣想。

青岩寨的匪首斬了,那群背井離鄉的鄉民終於平息了怒火,帶著他們全須全尾的孩子,感恩戴德地踏上回鄉的路。裴紀堂的賢名大概要向西傳播出去不少,連帶她嬴寒山也會有個傳奇的好聽名聲。希望在他們口中她是個有勇有謀的智將,而不要是一口咬掉了匪首一隻眼睛的正義大老虎。

嗐,誰知道呢。

青岩窪的鄉民是走了,但有些人走不了。從寨子裡救出來的那些女子的安置成了問題。

有人找到嬴寒山,說這些女人大多數都是被殺了親眷擄掠上山的,勸她現在她們要是有家可歸就分撥一筆路費送她們回家,無家可歸的就配給淡河當地的無妻男子,或是分給白鱗軍中的軍官,也算為此地添些生丁。

那個說客來說這話時嬴寒山正在擦她那對峨眉刺,寒光凜凜的鋒刃在她手裡轉呀轉呀,光也在來人臉上照呀照呀,照了幾圈那人就不說話了。

命是她們的,不是我的。嬴寒山說。

「誰也沒資格把她們的命分給別人。」

她其實不太會處理這種事,安撫一群嚴重應激創傷的年輕女性,幫助她們回歸社會在二十一世紀也是件難事。還是鴉鴉擔下了這個任務,她在淡河城裡找了一間不小的房子,把她們暫且全都安置了進去。

安置進去做什麼呢?也不做什麼,有傷的養傷,沒傷的養心。每天定時地會有人送些針線籮筐進去,請她們做一些針線活,縫一縫衣服,繡一繡旗子。剪刀是沒有的,繩索也是沒有的,嬴鴉鴉沒事的時候就坐在大門的門檻旁,靜靜地向里望著,偶爾在膝蓋上攤開文書寫點什麼,或者也跟著繡些東西。

在安置完第十天的夜裡,有一個女人突然吞了一把針下去。她仔細地攢了好幾天,每一天都悄悄留下一兩根在手裡,終於在這天夜裡攢夠了一小把,一口氣吞了下去。還好被同屋的其他人發現,喊了郎中來。

郎中融了一碗蜂蠟混著牛乳給那個女人灌下去,又給她催吐,蠟脂包裹著針被嘔出來,一共九根一根不少。

嬴鴉鴉趕過來時那個女人已經沒有大礙,她蒼白著臉孔蹲在院子裡,身邊是哭著勸她不要尋短見的其他人。

「小女郎,」她看到嬴鴉鴉來,哽咽地搖頭,「我撐不下去了,你放我個乾淨吧。我已經沒有活路了……」

嬴鴉鴉沉默地坐在門邊,看著她哭,然後指了指門外黑暗的夜色。

「姊姊,」她說,「你真想死的話,現在從這道門裡走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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