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察覺到中軍軍陣片刻的遲疑,遠遠有次第推進的哨聲從白鱗軍中傳來,那是白鱗軍傳信的訊號。
協同不能有絲毫變化,就在這中軍停滯不動的時間裡,峋陽王陣中已經有向左移動合圍白鱗軍的趨勢。
海石花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林孖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或許她能察覺到軍情有細微變化,但置身棋盤時人命不過就是一枚黑子白子,她只能等待裴紀堂和嬴寒山的裁決。
「退吧。」裴紀堂這一次聲音清晰了一些,「我為殿後。接應左右翼。」
你帶著先軍先走,你去回援營地,你去救他們!我願意賭上我自己保證左右翼的安全!
嬴寒山沒有說話,她知道裴紀堂在想什麼,沉州諸軍紀律嚴明,訓練有素,他在賭萌生退勢時不會發生大的潰敗。
只要主將還沒有先一步脫離戰場,其他軍士就還能穩定心神。
但誰知道呢,誰能保證呢?
玉成礫的陣法已經破損,她本人再插手恐怕會吃天道的制裁。
對面國相還在虎視眈眈,一旦沉州方萌生退意,追趕他們的不只是活人,還有怪物。
而且不管他們能脫身與否,這一次將會是沉州徹底的失敗。
浮泉周遭的世家已經被峋陽王鎮壓過,一旦陣線被反壓到浮泉周圍,不要說再次決戰,損兵折將的沉州方能否守住浮泉都是問題。
但不退意味著什麼呢?
嬴寒山回過頭去,她看不到大營,看不到那裡的火光或者血液。可她知道鴉鴉在那裡,萇濯觀鷺和雙方幾乎所有文官都在那裡。
他們被囚在火屋中,自己明明只要回過頭踹開門就能把他們拉出來,現在卻只是站在這裡,隔著被燒紅的窗玻璃看他們快要融化的影像。
她清楚的,她比什麼都清楚她現在立刻就想回去,她在腦內對自己複述了那麼多不可以退的理由就是為了壓住自己不要下一秒就縱身而起。
她是仙人,是修士,是睥睨凡間無所不能之人啊,現在她卻可悲地站在這裡,說不出一個字。
系統的白噪音覆蓋在嬴寒山的耳膜上,它什麼也沒有說,如果它有一雙眼睛,那麼現在大概正冷冷地注視著她。
「沉州軍不能經歷一次潰敗。」她說。
誠然如是。這是系統的回答。
「可我,可我也不能……」
誠然如是。系統仍舊如此回答。誠如白門眾人那時。
她沒有資格既要又要,海石花林孖燕字營,還有有名無名萬千將士的性命,總要和對她來說另一部分最重要的人的性命一起被放到天平上。
曾經她想要救下每一個人,於是白門鄉民盡數死盡,她現在很清楚如果雙方她都想保全,最後的結局也會是全部失卻。
為什麼要她來做這個決斷?要她親手伸出手去推翻其中一邊砝碼?就在這短暫的千分之一秒里,嬴寒山覺得自己陷入了漫長的譫妄中。
這還只是出陣前的清晨,嬴鴉鴉穿著一身青布的小衫子,她手裡玩著一捻開得很晚的薺菜花。薺菜花這東西一點也不好看,她捻著杆子打發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