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的這些天裡他沒受什麼苛待,按贏寒山的吩咐,他被獨自關在一間小帳篷里,飲食按照尋常士兵的來。
但照守衛的話說,這人絲毫不感念大將軍的寬仁。
最初的幾日楊蹀一直裝瘋賣傻,把送來的湯湯水水灑得滿帳篷都是,大半夜不睡覺夢魘一樣又叫又罵,讓人恨不能找塊布給他塞了嘴了事。
後來幾天倒是安靜了,也不喊也不叫,但開始絕食,就算把米湯給他灌下去,他也會找個機會自己吐出來。
像是鐵了心要去死。
他死歸死,沒人攔著,但死在帳篷里責任就是看守的了,於是這幾個人一合計,得嘞,趁著還沒死送去見大將軍吧。
大將軍要殺要剮那就是大將軍的事情了,賴不到他們頭上。
也有親兵說他不一定去死,雖然這人被林將軍帶回來那幾天鬧騰得厲害,但現在要去見大將軍倒是平和了不少,也記得把自己拾掇乾淨,看著應該不是個頑固不化的。
「你們懂什麼,」聽到這話文官對此嗤之以鼻,「他要是一直裝瘋倒也罷了,他把自己拾掇乾淨了,才真的是抱著死的心去的。」
或許體恤他是個劍都揮不動的文人,或許覺得他即使耍手段也跑不出一里去,押送他的士兵沒給他上繩索。事實也的確不用,幾天水米不進,楊蹀走起路來都有些難以支撐。
「鬆手。」他沙啞地對要上前來扶他的士兵說,像是白茅一樣要被風折斷的身形晃動著,終於還是穩住。那一聲呵斥雖然沒提起聲調,但說到底不應該是一個俘虜的態度,可鬼使神差一樣,跟著他的兩個士兵沒有說什麼。
他們看到了他的眼神。
這世界上不畏死的人其實很少,絕大多數人不是不怕,而是不得不死時爆發出或絕地反擊,或困獸猶鬥的勇氣。
但那個人的眼睛裡沒有怒火或絕望,他平和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小片地方,不是在看人,不是在看物,是在看那之後靜佇的黑色。
那位嬴姓的女將看起來與楊蹀想像中差別不大。軍中傳她兇悍野蠻,雖然是個女子,卻生了一副巨漢一樣的身軀。又修得不知道是什麼妖術,日夜殺人塗血取樂。
但楊蹀覺得,這應該就是個普通人而已。普通得與他家將軍沒有什麼分別。
贏寒山果然沒有什麼特別的,並不漂亮的一張面容,有些不近人情的戾氣,但說不上兇惡。那雙金色的眼睛倒是有點特別,看人時有冷冷的光。
他被士兵拉進來,按跪在地上。楊蹀掙扎著想著起身,聽到上首傳來一聲嘆氣一樣的低語:「算了,放開他吧。」
贏寒山捲起手裡的文書,放到一邊桌上,自己站起來走下去。她相較一般女子男子都更高些。楊蹀不得不微微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