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自然補不上,蒸餅娘子怕小孩為難, 收了錢又塞給他兩塊蒸糕。杜車前不敢拿回去, 索性給妹妹吃。
現在這個雪糰子一樣的小女孩就坐在門前,一邊吃糕一邊用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盯著街景看。亂鬨鬨的聲音流淌進她的耳朵里,裹挾著一整座淡河的生氣。
阿母好像在抱怨阿耶, 都怪你一天不著家不好好教孩子。她是這麼說的。阿耶聽著阿母抱怨他,半晌才很小聲地回我像他這麼大時也這麼惹事。
「你叫兒子學你去!你當年是什麼!泥塘子裡打滾的!」
雖然杜雪仔沒法親眼看見, 但她能猜出來自家阿耶一定心虛地摸摸鼻子把眼睛轉向別處, 試著找一個小孩子都不會聊的話題把當前話題轉移掉。
好在這次阿母沒有繼續抓著耶耶十來歲的時候是在泥塘子裡打滾還是臭揍鄰居小男孩不放這一點說事,她的話題也往一個說過無數次的方向偏移了。
「等刺史和大將軍回來, 你去求求他們,找個會念書的,給車前和雪仔改個名字,啊?」
阿母對他們兩個的名字心有戚戚很久了。「以後車前和雪仔都是要做大官的!」她很有自己的那一套道理,「叫個開草藥鋪子似的名字是怎麼回事!」
車前就是車前草,雪仔就是雪仔草。杜澤是生在大澤邊的孩子,他的一兒一女分別生在這兩種草藥開花的時候,在取名這件事上老父親並不特別上心。
「再說,再說。」阿耶含含糊糊地應著,應該是到裡屋去了。
杜雪仔已經吃掉了小半邊糕,吃得有些撐。她一手抓著糕站起來,臉上帶著小孩子無聊時迷迷糊糊的神色。一個女人匆匆從她臉前掠過去,引起了杜雪仔的一點注意。
那個女人長得不太漂亮,也沒穿著很華麗的衣服,她微微低著頭,行色匆匆,轉瞬就消失在了街道的另一頭,為什麼自己會注意到她呢?
這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腦袋裡短暫地冒出一個疑問。
如果在這裡的是杜車前這個更大並已經開始習武的孩子,他或許能更準確地察覺到這個女人身上的違和感。
她走路呈現出一種武者的步態,她的臉十分陌生,一座城池裡的人大體是固定的,即使有人口流動,這些人在第一次露面時也應該有鮮明的旅者或職業特徵。
但這個女人沒有,她打扮得就像這裡的常駐戶,卻有一張陌生的臉。
但在這裡的只是一個小姑娘。
疑問被暖洋洋的日光蒸騰起來,輕柔地消失了。
夜色覆蓋上來,緩慢地塗滿天幕。這是個沒有月的夜晚,遠在臧州的軍隊在為攻打王城做最後的準備,而沉州熟睡著,故鄉等待一個凱旋的消息。
沒有哪裡比淡河更安全了,踞崖關結實地抵擋著北面可能來犯的敵人,南邊是白門人的故鄉,東邊是海,西邊的交界處已經被肅清,這個升級為沉州首府的小城就像蚌中的一顆珠子,被安穩地包裹在層層保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