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鐘的安靜後,魚其微聽到一個陌生的名字。
「……小……蔓兒?」
第五翳做了很久的夢。
從馬上落下去的那一刻,鋪天蓋地的夢就從地面升起包裹住他。宮闈內室中懸掛著層層的紗簾,風吹動它們時就此起彼伏地浮動起來。在最深處的高座上坐著一個人,他穿過重重的紗走過去,看到望姊的臉。
他一輩子沒有見過她的臉,夢中卻仿佛看清了那張面孔。她前傾身體,對他微笑。
他隱隱覺得,那笑里是有些「你為何在此」的訝異在的。
她抬抬手,給他指了另一個方向,他就順著她指的那個方向向前走。紗簾變作高入天空的宮牆,一枝梨花從宮牆上垂落下來,落下的花瓣成為雪與翩翩的白蝶。許多人影從前方來了,他們的臉都模糊不清,第五翳卻能認出那是皇兄們,所有人都是尚且年輕時的樣子。
先帝走得很急,一路向大長公主望所在的座位上去,第五浱避開了他,跟在後面的第五特在冷笑。在最後的靖走得很慢,好像在找什麼東西,終於他停下了,義無反顧地扭頭折向另一個方向。
當他跟上去時,靖回過頭,疾言厲色地問他:「你在這裡做什麼!」
「回去!」
第五翳就睜開眼睛。
那些霧氣,幻覺,縹緲的人影並沒有離開,這一聲喝問只把他推離幾步,他仍舊站在夢的邊緣,一點點向內里滑落。
然而在重疊的夢中多了一個不同的影子,那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子,著官服,有些南方人的輪廓。第五翳努力地思考著這究竟是誰,終於想出一個可能性。
「小蔓兒?」他問。
那個女子揚起眉毛,一言不發地看著他。是了,小蔓兒可能也不太願意和他說話,在她家族罹難的時候自己這個舅舅什麼也沒有做,在她從黃泉向著岸上撲騰的時候他在大醉,在半死不活地活著。他這個舅舅究竟有什麼用處呢?但第五翳還是抓住了她的袖子。
小蔓兒。他叫她。
那個女子微微俯下身來。她到底還是不恨他的,第五翳想,她到底還是願意聽他說話的。
「舅舅……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對不對?」他艱難地,用近乎討好的語氣說。
女子只是凝著眉,不點頭也不搖頭。
「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他喘了口氣,「舅舅有件事拜託你……就當是最後一件事,看在這些年的份上,最後一件事……」
她垂了眼,輕輕對他點點頭,第五翳就露出一個笑來。
「把我……葬在你舅母和表弟身邊。拜託你了,小蔓兒……」
「你點點頭,點點頭答應我……」
魚其微困惑地看著垂死的病人,她確實沒聽說過誰的名字裡帶蔓。他是一位王,他的親戚或許也是哪位宗女吧?現在她沒有時間也不可能打聽到「蔓」是誰,把正主變過來見他。
算了,只是快要死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