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棠梨煎雪出來,先在園子裡和舒意碰頭,姐妹倆再一道往外走,府門外,常家大公子庭桉已經站了有一會兒了,見兩位妹妹終於出來,急忙招呼她們快一點。
青岑打趣說:「哥哥急什麼?莫不是想著宴會上有漂亮的小娘子,等不及要去見麼?」
庭桉鬧了個大紅臉,辯駁說:「才不是呢,是你們太慢了,害我好等。」
青岑沖他俏皮的吐了吐舌頭,然後鑽進馬車裡。
從晉國公府到恭王府約麼要兩炷香的時間,路上的時間好打發,雖說目下青岑自己的事情尚未解決,但對舒意的終身也很是為操心,於是跟她說:「阿姐,想必今日宴會,那位裴郎子也會來,雖說咱們疑心的事情還沒有著落,但若你們見了面,還是小心應付的好,萬一被他察覺出來什麼,有了警惕,藏著掖著更叫我們不得真。」
原本這樣的宴會舒意是不來的,她要學習管家理事,好多事情要忙活,但自從知曉了青岑的那個夢,人就有了些睡不著吃不下的忐忑,這一切青岑都看在眼裡,索性叫她一起出去轉一轉,別憋出毛病來。
舒意點頭說好,等到了恭王府,望著擠了一地的香車寶馬,打起精神入內,一路亭台樓閣,玲瓏精緻,到了待客的園子,池館水榭,珍花異草,公子貴女們或站或坐,果然在其中碰見了裴世堯,他依舊溫溫的笑著,主動過來跟她們打招呼,關切的詢問:「小娘子這兩日可好?」
一副極有涵養,還很關心未婚妻的體貼模樣。
舒意淺淺笑了笑,壓下心底的異樣,嘴上道:「挺好的。」
或許是人心裡有了疙瘩,等人走開了,舒意暗暗追著他的身影觀察了好一會兒,又思及以往幾回相處的點滴時光,好像他對誰都這樣謙和有禮,甚至隱約透出些麻木的意味,那些溫潤知禮,似乎只存在於表皮之上,瞧著像個假人。
不過舒意很快就拋開了這些,只聽亭子裡坐著的觀文殿學士家的齊娘子正一臉神秘地道:「你們聽說了嗎?昨兒夜裡從豐樂樓上掉下來一個人。」
汴京七十二家酒樓,豐樂樓是其中之一,名聲響噹噹,他家有道蔥潑兔,極有滋味兒。
聽到常去的酒樓牽扯上人命,舒意心裡直突突,連忙握住青岑的手。
一齊聽著的貴女們都凝住心神問人後來怎麼樣了,齊娘子道:「我也是聽家裡僕人說的,因那時來了興致想吃炙豬肉,便打發他去買,正給撞見了,說只聽「撲通」一聲落下來,湊上去瞧了,見是個小娘子,流了好多血,後來就被官差給抬走了,他怕誤了時候炙豬肉冷了,就趕緊回了,所以也不知人究竟是死是活。」
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起自己入了夜還嘴饞貪吃,齊娘子可愛的面龐上浮起兩團軟軟的紅雲,不過大傢伙這會兒哪還在意這些,一時間都唏噓不已,感嘆生命脆弱。
有人說可能是不小心掉下來的吧,也有說:「按理圍欄那麼高,沒道理平白跌下來的。」
是了,若非被逼到絕境,何至於傷了自己性命呢,青岑這會兒總算想起來事情的全貌,那掉落的小娘子本是豐樂樓彈琴唱曲的歌女,她也根本不是什麼大意失足摔下樓的,全因當時有個登徒子喝多了酒意欲對她行不軌之事。
小娘子是個烈性子,雖是歌女,但也只是在酒樓里彈唱賣個手藝賺錢餬口罷了,她為了保全清白才豁出性命跳下去,而那個不壞好意的男人,就是樞密直學士家的庶子,叫作常昊林。
本朝嫡庶之分不比前朝那樣分明,有些疼愛兒女的人家,一樣都是心肝肉,青岑聽人說起過,這常昊林雖然是庶子,但卻是家裡唯一的兒郎,長輩溺愛縱容之下,難免就長歪了。
原本人品作風堪憂的人,喝多了酒哪還管誰是爹誰是娘的,往常清醒的時候勉強有個人樣,酒色上腦後,便對人動手動腳的,小娘子性子烈,受不得辱,兩眼一閉翻下樓去,終是丟了性命。
她家裡還有年幼的弟弟,姐弟倆原本相依為命,這下姐姐死了,常家權大勢大,以為給點銀子就完事了,不曾想姐姐性子剛烈,做弟弟的亦然,為報殺姐之仇,後來竟當街截殺常昊林,可結果卻是出人意料,該死的人沒死成,反倒是和常昊林同行的妹子遭了罪。
常昊林的妹子,叫歲雲,和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可憐一副花容月貌,又那樣年輕,青岑後來聽人講,說有人親眼瞧見,常娘子其實是被常昊林推出來擋刀的。
天可憐見,世上竟有這樣沒心肺的親人,果然生死關頭,是鬼是人一下子就立竿見影了。
想到此處,青岑四處張望了會兒,果然沒瞧見常娘子的身影,估摸著是被家裡的事絆住了腳吧。
亭子裡的小娘子們對這個沉重的話題聊了一會兒就撒手了,畢竟迎夏的好日子,風和日麗,雲捲雲舒,老說死呀活呀的,難免壞興致。
元月作為東道主,輕巧地將話題岔開,笑道:「今日我還請了幾位堂兄來,想必過會兒便到了。」
元月的堂兄,自然就是皇子了。
話音剛落,就見前頭人群里喧鬧起來,從月洞門裡緩緩走出幾位男子,穿著考究,一派好樣貌,為首的正是四皇子和七皇子,園子裡的小娘子們見了,隱隱雀躍起來,皇子嘛,總是香餑餑一樣的存在。
青岑跟著眾人一道行禮,心下忍不住奇怪,元慎怎麼也來了,前世迎夏宴,他並未赴宴的,等抬起頭來,遠遠對上那人望過來的視線,好像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青岑抿了抿唇,沉下心來,她和葉家的婚事告吹,萬一元慎不曾死心,舊事重提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