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薛鳧微微仰頭,順從地應著,她的臉頰微微泛紅,感受著曹鐸寬厚手掌透過衣衫傳來的溫熱。
曹鐸頷首,沒問別的,他抬眼望了望這繾綣月色,忽而轉身看向薛鳧,勾起唇角道:「正好,一起回宮吧。」
曹鐸抬手,示意身旁候著的侍者們退下,他們瞬間心領神會,悄然退去,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遠處。
而後,曹鐸自然地伸出胳膊,讓薛鳧挽住,兩人沿著宮牆,不緊不慢地踱步。
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悠長,偶爾有微風吹過,撩動著薛鳧鬢邊的髮絲,輕輕掃過曹鐸的臉頰,帶來一陣痒痒的觸感。
薛鳧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瞭然的淺笑,瞬間洞悉了曹鐸屏退眾人的心思,無非是不想旁人擾了他們二人相處。
她與曹鐸並肩走在長街上,腳下的石板路被歲月打磨得光滑。
微風輕輕拂過,帶著些許宮牆內獨有的靜謐氣息,忽然,薛鳧的思緒飄遠,忽然想到那時隨著李晉第一次來到皇宮。
薛鳧的目光掃過旁邊灰暗的坤寧宮,她垂眸看向石板路,須臾,她才輕聲開口,聲音里裹挾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悵惘,「三年前,我第一次走過這條街。」
曹鐸本隨意地走著,聽到這話,腳步頓住,周身的氣息也跟著沉了幾分,他微微側身,靜靜地望向薛鳧,等待她的下文。
薛鳧繼續淡淡道:「那時我作為太子側妃,隨李晉一同拜會張皇后,卻因不慎衝撞了她,而被罰在這裡跪上兩個時辰。」
張氏向來是瞧不上庶女的,因此滿心滿眼的把薛鳧認作是一個攀炎附勢的心機女,即使已經入了自家兒子的後院依然不得好臉色。
薛鳧曾經也怨很張氏,但後來她發現怨恨無用,只能拼命討好她,換得自己生存的一線生機。
她接著自嘲般笑笑道:「她染上了惡疾,渾身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連她自己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兒子,都嫌惡地不願靠近半步。」
薛鳧微微頓住,喉嚨像是被什麼哽住,稍作平復後才繼續道,「可我呢,不計前嫌,日復一日、不厭其煩地在病榻前侍奉。我為她煎藥、擦身,聽著她病痛時的咒罵與抱怨,從未有過半句怨言。」
說到這兒,她深吸一口氣,聲音不自覺拔高,帶著一絲難以壓抑的憤懣:「可最後呢?竟只得了個皇宮宴席的出席資格,像是打發叫花子一般......」
忽的,她的手背被一股溫熱的力量覆住,是曹鐸。
薛鳧抬眸,她只是說著這些,卻見曹鐸的眼眶泛起一圈細密的紅潤,像是被一層薄淚所覆,平日裡深邃銳利的眼眸,此刻滿是疼惜。
薛鳧的心跳陡然亂了節拍,目光直直地鎖在曹鐸泛紅的眼眶上,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看到此情此景,她不由得有些錯愣。
「你怎麼了?」薛鳧咽了咽口水,陡然道。
曹鐸緩緩搖頭,動作間帶著幾分無奈與憐惜,他微微傾身,將自己的頭輕輕靠在薛鳧的肩膀上。
他的側臉貼著薛鳧,粗糙的皮膚輕蹭過她嫩白的肩頸,帶來一陣酥麻又別樣的觸感。
薛鳧能感受到曹鐸呼出的溫熱氣息,一下又一下地撲在她的脖頸處,心跳也跟著愈發急促,仿佛要衝破胸膛。
見曹鐸遲遲不說話,薛鳧卻感受到肩頸處的一點濡濕,她有些急切再次問道:「到底是怎麼了?」
半晌,曹鐸那低沉喑啞的聲音才緩緩傳來:「我恨,我恨我自己。」
薛鳧剛要張口,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曹鐸便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若是我當時便察覺到你的苦衷,早早便與你定下婚約,你便不會受那些苦。」
薛鳧聽聞,嘴角微微上揚,綻出一抹輕柔笑意,她輕輕一挪身子,不著痕跡地退開了曹鐸的依偎。
曹鐸似是被這突然的動作驚到,疑惑地抬起頭,薛鳧見狀,輕輕抬手專注的為他抹去遺存的淚痕。
接著她堅定開口道:「但我不悔,你也無需自責。」
若她真按之前的打算,在曹家安穩做著少夫人,最終也必然會遭到李晉的黑手,整個曹家將被推入替罪羊的深淵,兩人只能在黑暗中走向悲劇不得善終。
所以,她不悔,她甚至慶幸自己在這王都中走過一遭。
薛鳧揮揮衣袖,柔軟的指腹不止地摩挲著曹鐸因著淚水而洇濕的臉頰,她接著緩緩開口,似哄小孩般,「好了,已經是當皇帝的人了,讓別人看到算個什麼事。」
曹鐸順勢抬手輕輕抓住她的皓腕,緊緊盯著薛鳧,將自己的臉頰主動往她手邊蹭去,接著開口道:「誰說皇帝就不能哭了?」
他的眸光直直刺入薛鳧眼中,繼續道:「除了萬方生計、千秋帝業,所謂帝王,不過也只是個普通人。」
「我只願臣服於你一人,阿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