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轉過臉不看他,卻被他追過去,發狠般咬住了她的唇。
第36章 一把火七娘,忘了我吧。
夜那麼暗,又那麼長,長到再也分不清是夢還是醒。
眼前高大的影子也漸漸模糊,宋昭連怨憎的力氣都消失殆盡,直到回憶也開始褪色,眼角滑落一滴清淚,在支離破碎中陷入無邊的黑寂之中。
黎明時分,九鳴漸漸從混沌中清醒過來。
睜開雙眼,就見一張女子蒼白憔悴的睡顏,凌亂的髮絲胡亂散落在身下的獸皮上,玄色男裝外袍被粗暴地撕開,露出褪到一半的白色裡衣,裸露著肩膀和雪青色的小衣,身上大大小小的青紫瘀痕,在瑩白如玉的肌膚上格外刺目。
一隻胳膊裸露在外,手上還拿著那把匕首,卻沒有出鞘。
記憶如潮水湧來,帶著腥鏽的鹹味,瞬間淹沒掉了九鳴的呼吸。
即便
是他對她做盡殘忍之事,七娘都沒有拔出匕首刺向他。
「七……七娘?」他的唇瓣顫動,聲帶卻像被冰封的琴弦,繃緊到極限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喉頭似被石頭堵住一般,生澀地疼。
指尖觸上她腕間的一刻,他的呼吸驟然凝滯——脈搏在皮膚下微弱地掙扎,像寒風中將熄的燭火。那些淤青在蒼白軀體上綻開,每一處都是他親手刻下的罪證。
喉間突然湧上鐵鏽味,原來悔恨是有味道的。
九鳴看著自己微微發抖的雙手,不明白自己突然就變了模樣?或許這就是自己本來的樣子,一個冷血的、不擇手段的、留著骯髒血脈的孽種!
耳畔又響起幼時那個尖厲刺耳的聲音——「你這個孽種,你就不應該活著,你就是個惡魔……靠近你的人都會死,你就不配活著。」
無論他在人前如何裝得高高在上,裝得溫文爾雅,卻仍舊改不了骨子裡的冷心嗜血。或許就如那個瘋女人罵他的那樣,他本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早在二十年前的雨夜,他就應該死掉,而不是被換掉。
他突然又冷又疼,是那種冬日裡被扔進寒潭冰窟的冷,是掉進皇陵墓穴中,無人在意,無人相助,指甲摳進墓磚縫隙的聲響,窸窸窣窣被屍蟲啃噬的疼。
九鳴顫抖著身子縮成一團,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袖,嘴裡無意識地呢喃——「阿娘……我冷……」
「咕嗚——」
急促的梟叫聲自門外響起,將九鳴的理智一點點拉了回來,眼眸也逐漸清明起來。
他俯身拿起女子丟在一旁的外袍,小心翼翼為她穿好,將匕首還藏在她的腕間。又拿起一張獸皮給她蓋上,聽著她微弱的呼吸,低頭在她唇邊輕輕一吻。
女子這時卻輕顫著睫毛,嘴裡似乎逸出一聲痛,轉頭避開了他的觸碰。
九鳴眸底閃過一絲水光,又很快被他壓了下去。
院外,索江和趙影焦急地等待,一邊警戒著,一邊往瀑布那邊張望。
良久,聽得「吱嘎」一聲,草屋的破舊的木門打開,太子殿下似踉蹌地走了出來。
「屬下參見殿下,外面有人發現了溶洞出口,赫連信和宋世子的手下正朝這邊趕來,請殿下隨屬下先行一步離開。」索江道。
九鳴望著天邊的啟明星,眼底一片黯淡,已經沒有必要留下來,嘆息一聲。
「請殿下速速決斷,再晚恐怕就來不及了!」索江道,他已經隱隱聽到了嘈雜聲,朝他們走來了。
九鳴扭頭看向身後的草屋,屋內昏黃的油燈忽明忽暗,像是飛上天的風箏,急於掙脫絲線,脫離樊籠。
裡面那人……這樣也好,就如她所願,銀貨兩訖吧!
「走吧!」
九鳴咽下一絲不甘,捏緊了衣袍,卻觸到袖中那個沉香木匣子,腳步忽然頓住。
屋內床板上的刻字……不能被發現!
他返回屋內,床上的女子依舊在昏迷中。
九鳴抱起她往外走,她很輕,輕得像羽毛一樣,以前他怎麼沒有發現她如此纖細瘦弱呢?
如今他視力恢復如初,眼前再也不是模模糊糊的淡影,而是再次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模樣。
不同於那晚在西院,藉助丸藥勉強瞧上幾眼,而是真真切切地看清了她的容顏——不似那晚的柔美淡然,而是易碎的美麗,令人心折。
將她安置在院子中的破竹椅上,親手為她蓋上厚厚的獸皮。發現她手上纏著的染了血的紅菱,蹲下身子,一點一點解了下來,然後又一圈一圈纏到自己手腕上。
做完這一切,九鳴深深看了她一眼,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唇,心也跟著絲絲縷縷地疼。最後,在她耳邊輕聲道:「七娘,對不起,忘了我吧。」
而後,獨自回了屋,拿起床頭的油燈,扔到了那張簡陋的小床上,床下的稻草瞬間躥起了火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