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擢喉頭滾動,目光急急掃向牢房深處,陰影中的玄色蟒袍不見了蹤影,他稍稍鬆了一口氣。目光又看向稻草上一動不動的莊弘濟,暗暗希望世子能看懂他的提示,侯爺和莊弘濟的傷耽擱不得了。
……
宋昭在轉角處終於踉蹌扶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肌膚,掌心傳來的銳痛讓她保持著一絲清明。
父親病了,雖然他說沒事,可宋昭還是察覺出他不正常的體溫,和強裝鎮定壓抑著的咳嗽,還有囚衣下不經意露出的青紫瘀痕……
回去須儘快安排巫醫北上,阿宴那裡,只得先讓楚楚照看著。
刑部朱漆大門在身後重重閉合,遠遠瞧見四叔和茯苓一行人,正焦急地等著她。宋昭喉間那股腥甜再也壓制不住,她踉蹌撲向宮道旁的雪堆,一口熱血噴在皚皚白雪上,留一地觸目驚心的紅。
「世子!」茯苓驚呼著來接,卻被袁子昂搶了先。
「阿宴,你怎麼了?你還好吧?」
袁子昂臂彎一沉,那截腰肢的弧度讓他心頭猛跳。一縷暗香浮在鼻尖,懷中人青絲散落幾縷,露出耳後一抹雪白。他呼吸驟停,突然想起南州坊間關於宋世子「男生女相」的傳聞……
宋昭只覺得眼前發暈,卻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倒下,掐著手心強撐著站直了身子,對袁子昂道:「多謝袁兄,宋晏今日不能相陪,改日再約吧。」
袁子昂本也不在意,送走五皇子後,他想著等宋晏出來,囑咐上幾句話,寬慰一下,沒想到宋世子這般柔弱。
「世子快上車暖暖,」茯苓急忙遞過來一
個手爐,扶住了宋昭的胳膊,「原本病就未好,又在路上奔波了一月有餘,怕是又重了……」
袁子昂跟在後面,壓下心中那絲異樣,關切道:「阿宴可瞧了大夫,我回去就送帖子請個御醫到府上,好好為你瞧瞧,你這病拖不得,都一個月了還沒好,可不能再拖了。」
宋昭有氣無力地擺手拒絕,「多謝袁兄的好意,我們府上有大夫,就不勞煩御醫了,如今府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莫要與我牽扯過多,誤了你的正事。」
袁子昂眉峰一揚:「阿宴你這說的什麼話,你我私交甚篤,南州有目共睹,萬不能因為侯爺的事,就撇清了與你的關係。你放心,我如今也只是殿前司小小的主事,能誤得了什麼事,大不了不幹了。」
宋昭站穩身形,染血的指尖在袖中悄悄蜷緊。寒風捲起她散落的髮絲,她望向袁子昂的目光清亮如雪:「袁兄的情誼,宋晏沒齒難忘。但令尊為你謀得殿前司差事不易,萬不可意氣用事。」
話音剛落,宮道盡頭,玄甲衛如黑潮般湧來,為首之人騎著一匹神駒,玄氅翻飛,金線螭紋在雪光中張牙舞爪,正是太子蕭鉞。
「孤竟不知,」他指尖把玩著青玉扳指,笑意不達眼底,「袁卿與宋世子……這般情深義重?」
宋昭猛地跪進雪中,搶在袁子昂開口前高聲道:「宋晏與袁大人不過泛泛之交,在南州相熟而已,算不得情深義重。」
「哦?」蕭鉞玩味道:「泛泛之交能請動淮王殿下,親自為世子說情?」
宋昭喉間驟然發緊。
蕭鉞的目光掃過她慘白的唇,又緩緩移向袁子昂,忽地嗤笑一聲。玄色大氅翻卷如夜鴉振翅,馬蹄踏碎滿地瓊瑤,轉瞬便消失在道路盡頭。
宋昭咬了咬牙,蕭鉞的性子還真是陰晴不定!
袁子昂慘白著一張臉,愣愣回不過神來,下意識問宋昭:「阿宴,你是不是哪裡得罪了太子殿下?」
「沒有的事,袁兄早些回吧。」宋昭在茯苓的攙扶下,登上了馬車。
「阿宴,」袁子昂忽然衝到馬車前,掀起帘子,眼神無比真誠道:「明日你若得空,我帶你去淮王府賞花品茗,淮王很是欣賞你的人品,定歡喜你去。」
宋昭猶豫一瞬,隨即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下來。
馬車緩緩朝侯府走去,宋昭歪坐在火爐旁,淡淡出神。
茯苓給宋昭裹了裹毯子,疑惑地問:「袁三公子那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為淮王拉攏世子?」
宋昭輕輕搖了搖頭,「袁子昂一片好心,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他定是疑心我得罪了太子,想讓淮王拉我一把。無論是不是拉攏,今日淮王出面讓我得見父親,於情於理,我都要親自到淮王府致謝。」
茯苓卻道:「或許袁公子明白其中的道理,身在局中,他早已是淮王一系的人,天然為淮王殿下招攬人才,也說不定。」
隨即,她又憤憤不平起來,「人總會變的,有些人在南州明明溫文爾雅,一到京都就變得冷酷無情起來。」
宋昭知道,茯苓這是對顧公子耿耿於懷,她卻只能一笑了之。遂想起蔡擢在她手心裡倉促寫下的那兩個字,慢慢蜷起了手指。
去求太子?蔡擢沒頭沒尾的幾個字,弄得宋昭魂不守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