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眼中忽然一熱,數月前,在南洲的月影節,同樣有個小童,問過同樣的話。
「鉞哥哥~」女子拉著蕭鉞的衣角,嬌蠻任性地撒著嬌。
「買買買,都買給你。」蕭鉞無奈地笑了笑,低頭去看小童的花籃。
宋昭垂下眼睫,掩住所有情緒,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世子,」茯苓跟了上來,「前面有家賣芙蓉糕的,我們買些回去?」
宋昭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心中卻像突然少了什麼一樣,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冷得駭人。
她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前行,越走越快,似要將身後的影子甩掉一般。
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一片,身邊的行人也變得稀少起來。
「喲!這不是宋世子嗎?」
陳六一身張揚的朱紅錦袍,身後跟著兩個貼身隨從,打著酒嗝攔住了她的去路。
「我說什麼來著,今日月黑風高適合尋歡作樂,可不讓爺遇見了,你說呢宋宴?」
說著,陳六將手中的鎏金手爐故意一斜,滾燙的炭灰灑在宋昭腳前,在雪地上灼出焦黑的洞。
宋昭側身避過,「好狗不擋道。」
「呵!你還以為這是南州呢?人人都得捧著你讓著你!今日落在爺手裡,倒要你嘗嘗得罪爺的下場。」
他突然伸手去掀她風帽,嘴裡污言穢語道,「盛京真他娘的冷,正適合逮只野貓回去暖榻。」
身後的小廝跟著鬨笑,宋昭沉了臉色,連連後退,左右一瞧,不見京墨等人的身影。
便急中生智道:「陳六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也不看看我身後是何人!」
「哪裡有人?你身後哪裡有人?」他囂張道:「是在死牢里的忠勇侯,還是你那好兄弟袁子昂?」
陳六哈哈一笑,上前一步,得意道:「你可知爺是誰?」
他忽然壓低聲音:「爺可是淮王的小舅子,你能奈我何啊宋宴!」
宋昭臉色微冷,原來陳六的父親進京搭上了淮王。早知道陳大人是個會鑽營的,卻沒想到如此迅速搭上了權貴,這才進京幾日啊?
淮王殿下——竟然是這般識人的嗎?難道還是個好色之徒?
宋昭轉身便走,她不與酒瘋子爭高低。
「站住,爺讓你走了嗎?」
陳六見宋昭仍舊對他愛答不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又深深刺痛了他。
以往自己身份不夠混跡在宋世子和袁子昂身邊,可他如今進京水漲船高,眾人都來巴結他,可偏偏宋宴,這根犟骨頭,總是看不上他。
憑何看不上他?!如今候府自身難保,他宋宴還有什麼可驕傲的?
他今日偏要折了姓宋的傲骨,給他按床上不可!
「你給爺站住,否則爺不客氣了。」
陳六腳步虛浮地踉蹌幾步,伸手去抓宋昭。
宋昭急忙躲閃,腳下一滑,踩到了橋邊的積雪,身子陡然一空,撲通一聲掉進了冰冷的河水中。
「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世子——」茯苓驚恐的嗓音,劃破了冰封的夜空。
街市盡頭的蕭鉞,猛然抬起了頭。
第44章 我來吧若孤讓你吻我呢?
天旋地轉間,宋昭的視野被冰水割裂成碎片。
最後映入眼帘的,是橋尾那襲暗緋官袍翻飛如紅霞,毫不猶豫地隨她縱入冰冷的河水中。
原來是赫連信!他何苦跟著跳下來?
這念頭如流星掠過,瞬間湮滅在刺骨河水中。
厚重的錦緞披風化作鉛塊,拽著她不斷墜向幽暗深處。指尖早已麻木,徒勞地撕扯著浸水的衣結,那本是茯苓精心系成的平安扣。
「咕嚕——」
冰水灌入鼻腔的剎那,那道暗緋色身影終於破開水幕,朝她游來,拽住了她下沉的腕骨。
眼前漫開幽藍的霧,恍惚又回到那年上元夜,十歲的阿弟死死攥著她的腕子,用匕首在雪幕里劈開血色通路。他後背早已血肉模糊,溫熱的血飛濺在她臉上,比滿城花燈還要刺目。
「阿姐……快跑……」
記憶里的嘶喊與此刻河水的嗚咽重疊。
她忽然被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赫連信扳過她下巴,扣住她後頸,將一口滾燙的氣息渡進她唇間。
宋昭渙散的瞳孔里,倒映出他焦急萬分的臉。
他猛地發力,「刺啦」一聲撕開她浸水的披風,五指如鐵鉗般扣住她的腰肢,奮力將她托出水面。
「嘩——!」
破水而出的瞬間,她恍惚看見岸上圍觀的人群中,站著一個玄色身影,一晃又不見了。
「世子!」茯苓哭喊著撲到她眼前,直接扯開自己的披風,將她包裹住,用自己的體溫給她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