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心頭一軟,指尖懸在他後背許久,終是輕輕撫了上去。
車簾忽被風掀起,一蓬細塵捲入車廂。宋昭下意識偏頭躲避,唇瓣卻不經意擦過假寐之人的臉頰。
那人睫毛顫動,唇角卻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阿昭……」帶著濃重鼻音的呼喚混著溫熱吐息,拂過她耳畔,「再容我抱會兒……」尾音漸弱,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卻收緊三分,玄色廣袖上的雲紋暗繡硌著她掌心,泛起細微的癢。
車外馬蹄聲噠噠,碾過青石板的聲響隔著車壁傳來,一聲聲,像是敲在人心坎上。
宋昭無奈地靠在他懷中,透過晃動的車簾,望見街邊燈籠漸次亮起昏黃的光暈,卻不是熟悉的東市繁華景象。
她指尖無意識地卷著蕭鉞的袖口雲紋,聲音裡帶著幾分猶疑:「這是去東市的路?怎的越走越僻靜了……」
蕭鉞依舊閉著眼,喉間溢出一聲低笑,將她往懷裡又帶了帶:「急什麼?」他下頜蹭過她發頂,嗓音裡帶著幾分慵懶,「廣平街上的芙蓉糕又不會長腿跑了。」
「你放心,已經差人去買了。」
宋昭眼底流光閃過,問道:「殿下也喜歡吃芙蓉糕嗎?」
她對蕭鉞的喜好一無所知,就從今日的點心開始吧,不過,怎麼恰巧是芙蓉糕呢?
車廂內忽然陷入沉寂,只余炭火偶爾的噼啪聲。
就在她以為等不到回答時,蕭鉞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什麼:「小時候嘴饞……」他指尖微微顫抖,「街巷裡有家點心鋪子,每日午時新出爐的芙蓉糕,隔著一條街都能聞到甜香。」
「可他們管我管得嚴,從不讓我出院子,也從不讓我吃外面的吃食。」
「那一次……」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車壁雕花,聲音輕得像飄落的塵埃,「我尋得了機會,偷跑出去拿了一塊芙蓉糕藏在袖中。」
他突然又嗤笑一聲,「可笑那時連偷食都不會,糖霜落了一路……」
馬車碾過青石板,轆轆聲里,他的話語斷斷續續:「他們把我關進馴鷹的鐵籠子裡,腳上鎖上粗重的鏈條……說皇子就該像熬鷹這般……」
「可我那時才六歲啊,還不懂得皇子是什麼,也不知道怎麼熬鷹,我就在籠子裡看著那塊糕被螞蟻……一點一點搬空。」
尾音戛然而止。
車窗外,那盞紅紗燈被風吹得劇烈搖晃,在他臉上投下支離破碎的光影。
宋昭心尖猛地一顫,雙臂已先于思緒將他緊緊擁住。
蕭鉞身形微僵,隨即卸了力道,額頭抵在她肩頭。
「後來……」他聲音悶在她衣襟里,帶著幾分罕見的脆弱,「街巷裡再也沒有了芙蓉糕的味道……進宮後,我嘗遍御膳房百樣點心,唯獨不碰芙蓉糕。」
尾音消散在衣料摩挲聲中,像片雪落在炭火上。
唯獨不碰芙蓉糕?宋昭想到了赫連信,想到了蕭皇后唯獨不能食用芙蓉做的食材。
她心中不免恍惚,問:「那殿下還讓人去買芙蓉糕?」
「你不是最愛芙蓉糕嗎?」蕭鉞回道。
宋昭的指尖驀地僵在他發間,喉頭像被什麼哽住。
蕭鉞抬起頭,眼底映著晃動的燭火,竟似有淚光浮動。他捉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掌心貼上自己心口——那裡跳得又快又重,震得她指尖發麻。
「我願意為了你,放棄我所有的底線,阿昭,你就留在我身邊吧!」
馬車忽地一頓,穩穩停住。簾外傳來侍衛恭敬的稟報聲,緊接著一隻描金漆盒被遞了進來。
蕭鉞修長的手指輕啟盒蓋,甜香頓時在車廂內漫開。十二塊芙蓉糕整齊排列,每一塊都點綴著金桂蜜餞,在燭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澤。
他執起銀筷夾起一塊,小心托在掌心遞到她唇邊:「剛出籠的……」聲音裡帶著罕見的雀躍,「你快嘗嘗。」
她低頭咬了一角,蜜糖的甜香在唇齒間漫開,就聽見蕭鉞低聲問:「可還燙?」
宋昭搖搖頭,卻見蕭鉞已將她咬過的那半塊芙蓉糕徑直送入口中。她下意識伸手去攔,指尖擦過他微涼的唇瓣,卻終究遲了半步。
「殿下!」她耳尖又驀地燒了起來,「那是我吃過的……」
蕭鉞慢條斯理地咽下糕點,唇角沾著一點糖霜:「很甜。」他忽然傾身,拇指撫過她唇角,「這裡……還沾著糖霜。」嗓音低啞,帶著明目張胆的蠱惑。
宋昭僵在原地,看著他從容地將她指尖也一併含入唇間輕吮,而後低頭吻上她的唇……
車外風聲愈盛,卻蓋不住耳畔那聲滿足的喟嘆:「果然……比小時候偷吃的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