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影朝她點了點頭,指節在黑暗中發出「咔」的輕響。
「不可輕舉妄動。」宋昭能感覺到他繃緊的肌肉下翻湧的殺意,立刻阻止道。
密道外鐵靴踏過青磚,甲冑摩擦的刺耳聲音里,伴隨著永慶帝的低聲冷笑,像是鏽蝕的刀刃刮過骨頭:「陳絕,朕當年能讓你死一次,今日就能讓你再死一次。」
「再死一次?」陳絕大笑一聲,「憑大殿中這些只敢跪著祈求饒命的朝臣?還是這些寥寥無幾的金甲衛?」
趙影指尖在石壁上輕叩三下,一道寸許寬的石縫無聲開啟,外面由一排書架遮掩,無人留意這邊的動靜。
宋昭屏息凝神,透過縫隙望去。
太極殿內劍拔弩張,空氣凝固得幾乎能聽見心跳聲。
燭火搖曳,數百名赤甲武士手持陳制短刀,刀刃在燭火下泛著森冷寒光,如一群蓄勢待發的猛獸。
地上一片狼藉,橫七豎八躺滿了屍首,鮮血染紅了青磚地板。
赤甲武士步步緊逼,鐵靴踏著鮮血,將面色慘白的朝臣們圍困在殿角。紫袍玉帶的上官們擠作一團,像極了待宰的羔羊。
御階之上,永慶帝癱坐在龍椅中,嘴角溢出的鮮血已將前襟龍紋染成暗紅。那頂十二旒冕早已歪斜,珠串凌亂地垂落在慘白的臉頰旁。
蕭鉞執劍立於階前,玄色蟒袍被鮮血浸透。周身三尺內倒伏著七八具屍體,鮮血正順著九龍御階的紋路緩緩流淌,在漢白玉地面上勾勒出猙獰的圖騰。
大殿中-央,幾十名金甲衛的長戟與赤甲武士的利刃已架成一道涇渭分明的生死線。雙方兵刃相接,在靜默中角力,金屬摩擦發出的刺耳聲,令人毛骨悚然。
每一雙眼睛都死死盯著對方,只等那最後一道命令,便要掀起血雨腥風。
永慶帝輕蔑地看了一眼立在赤甲武士後面的陳絕,「怎麼,沒了赫連景裕,這次又想拿朝臣的命來要挾朕?陳絕,你當年的定王之位是怎麼來的,需要朕公之於眾嗎?」
陳絕面色一變,大聲呵斥道:「你住口!」
「住口?」永慶帝嗤笑一聲,「躲躲藏藏二十年,不就是為了給赫連景裕報仇嗎?莫不是忘了,赫連景裕是因你而死,若他知道……」話未說完,便化作一陣劇咳,明黃龍袍上又濺開點點血跡。
「父皇……」蕭鉞擔憂地轉身上前。
陳絕突然爆發出一陣嘶啞的大笑,「九鳴,你這聲『父皇』叫得倒是親熱!」
他抬手猛地指向御座,「你可看清楚了,」他聲音陡然拔高,在殿梁間迴蕩,「你身上流的是陳氏皇族的血!是陳國國君的血脈!」
五皇子蕭翊鈞猛地推開身前官員,踉蹌著衝出人群。他頭頂的玉冠早已歪斜,一縷髮絲粘在冷汗涔涔的額前。
「父皇!」聲音嘶啞得變了調,「兒臣懇請立誅陳王餘孽蕭鉞!」他猝然轉身,腰間蹀躞帶上的金鉤刮過身旁柱石,迸出幾點火星。垂在蟒袍旁的手指痙攣般顫抖,像是壓抑著某種即將爆發的癲狂。
石縫後的宋昭猛地攥緊趙影的衣袖:「速去東宮,取太子書案下鑲嵌貝殼的機擴匣!」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鐵。
……
隨著五皇子的高喝,殿內頓時一片譁然。
數名朝臣突然抬頭,眼中閃著詭異的光,齊聲附和道:「請陛下誅殺太子!」
他們的呼聲如同引信,瞬間引爆殿外蓄勢已久的廝殺。撞門聲、慘叫聲、兵刃破空聲如潮水般湧來,震得石壁上的灰簌簌落下。
「急報!」
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禁軍侍衛渾身浴血
沖入殿中,嘶聲喊道:「忠勇侯殺了鄭國公,率玄甲軍破朱雀門,已殺至太極殿外!」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一陣地動山搖般的吶喊聲。
殿內的眾人不約而同地轉頭,只見窗外火光沖天,已將夜空染成血色。
五皇子身子一顫,鄭國公已死,他身邊沒了倚仗,不如搏上一搏。便猛地從身旁侍衛手中奪過一把劍,足尖發力踏上龍階。
「父皇明鑑!」他手指直指殿外,「忠勇侯無詔調兵,分明是與蕭鉞裡應外合。」
他嘶喊著近乎破音,「蕭鉞這個逆賊,意圖傾覆我大梁江山——」
五皇子聲嘶力竭的指控突然化作一聲驚喘,蕭鉞的劍鋒已抵在他喉間,寒芒刺得他瞳孔驟縮。
蕭鉞道:「勾結逆賊,謀朝篡位的是你——淮王蕭翊鈞!」
劍鋒又逼近半寸,在五皇子頸間劃出一道血痕。聲音如冰刃刮過殿內每一個人的耳膜:
「五弟,事到如今還想狡辯。串通欽天監給父皇下毒的是你母妃,今夜起兵謀反的是你舅舅鄭國公,可惜你識人不清給他人做了嫁衣,如今還不知悔改,愚蠢至極!」
五皇子面色慘白如紙,嘴唇劇烈顫抖著卻說不出辯駁之詞。被劍鋒逼迫得連連後退,蟒袍下擺絆住金階螭首,整個人仰面摔下御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