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寄愣住,問:「找我?你不打聽我住在哪兒,卻在賭場裡守株待兔?」
那人笑道:「沈家肉鋪,我也去過,但見一個只會帶孩子玩的小郎,尚不及尋常人的志向。不過賭場裡,才是你的本命吧!」
楊寄心生警惕,笑道:「你要俏罵我好賭沒出息,我也沒法子,賭場這地方,以後我能不去是不會去的。今兒例外,因為我特想看看李鬼頭又要搞什麼鬼。」他有一肚子疑問,上上下下打量著面前這人,卻忍著始終沒有問出來。
對面那人任楊寄端詳,半日後點點頭說:「剛剛那局樗蒲,我就看出你是塊材料,出手穩准狠不說,還不急躁,還會做戲。我原想著,這個眾人口口相傳的大英雄,大約只是運氣好罷了,今日一看,還是有些實力的。可嘆朝中打仗雖多,久已無虎將良帥,都是驅使百姓,拿別人的性命相搏。」他搖著頭,仿佛不勝煩憂似的。
楊寄卻道:「我也不過是被驅使的百姓而已。什麼『大英雄』,都不過是大家抬舉我。」他閃著眼睛看著面前那人,那人捻著手中的數珠,笑道:「我知道你淡泊,但淡泊的人未必沒有志向。你有何求,我可以幫你。」
楊寄最大的願望,就是和沈沅團聚,不再受建德王的鳥氣。但面前這個人是什麼來路,他一點都不知道,自然不可能把這樣的要事隨便說出來。他撮牙花子想了一會兒,說:「那個該死的李鬼頭,騙了我兩次,害得我丟了房子,還差點丟了老婆和這條小命。你不是能嗎,幫我給這個混球一個大大的教訓?」
那人眯了眯眼睛,笑道:「你今天打得還不夠快意?不過我既然答應你,就能夠做到。行,我修書給秣陵縣令,叫他以聚眾誘賭、耍千騙錢為名緝拿李鬼頭,此罪不至死,不過,找個合適的法子,刑殺此人便了。」
楊寄暗暗打了個寒戰:這些貴人,真是殺人如草不聞聲!那時候他若不是有王謐相救,只怕也是這樣死在建德王手下的。也是好在,這些貴人事情繁雜,等閒也就不再苦苦追究了,若是真真落了他們的眼,小命還真是難保!他迴轉顏色,笑道:「李鬼頭這人,我雖然恨他,不過你說得也是,他罪不至死,我呢,也覺得做人寬容大度一些好,所以,給李鬼頭牢獄之災,也算是教訓了,未必要他的命。」
那人不置可否,許久才微微頷首:「也好。」
楊寄見他有要走的意思,要緊把自己最疑惑的問題問出來:「這位……阿兄,能夠認識也算是緣分,不知道如何稱呼才好?」
那人淺笑道:「呵呵,你認兄弟認得倒快。不過,我不輕易與人義結金蘭。我姓桓,桓越,字子遠。」
他都不消說他是什麼人,楊寄已經肅然起敬:桓氏是國朝大姓,與庾氏一道把持朝政的——這不是暴發戶,這是真正的貴人!
桓越見楊寄在那兒打愣怔,微微一笑說:「你不用怕,我與建德王是表兄弟,他的母親桓皇后,是我的姑姑,一家子人。那日慶功酒宴,我有事未能趕到,聽說與江陵之戰的大英雄暌違,甚感遺憾。今日算是彌補了。日後……」他若有深意地望著楊寄:「你前途無量,自然是要到都城建功立業的,到時候,我們再一起敘舊。」
楊寄呆呆地目送檀越飄然離去,拍拍自己的腦門,低聲嘟囔:「娘的,『貴人』還真他媽多!」
他卻不覺,自己也做了別人的貴人。本來,結婚姻的六禮,一樣一樣辦齊要小半年。駱駿飛和家裡撒潑打滾,終於使父母無奈同意了儘快辦婚禮的事。納彩過後,雲仙微露了些自己的私房,果然楊寄贈送的那點嫁妝和她歷來所獲建德王的賞賜比,只是九牛一毛。駱家父母是做生意的人家,見到大筆的金銀珠寶,原本嫌東嫌西,這下立刻不嫌了。路雲仙原本是婢女也好,是歌舞伎也好,或說不是處子也好,反正兒子又喜歡,自家又得了實惠,這不就結了?他們高高興興做了準備,粉刷了新房,打了家具,準備娶新娘子回家。
楊寄卻實在等不到他們倆的婚禮了,他以「准大舅子」的身份去了兩趟駱家,看他們喜洋洋地忙碌籌備,心裡不覺有點酸楚——他就沒能給阿圓一個像樣的婚禮,卻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彌補她和自己心裡的缺憾。
「雲仙,這是駱家給你的,傳家的金跳脫(手鐲)。」楊寄把一個錦盒推到雲仙面前,誠摯地說,「我要去建鄴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回來。你是個聰明的女子,自然知道為妻之道。等我回來,你和小駱再補請我喝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