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越穩住心神,勒住自己的馬匹——那馬大概也是自家侍衛臨時贈予的,不大聽話,不斷地打著響鼻,焦躁地用蹄子刨著地。桓越蔑視地抬頭望望蹀躞垛口,冷笑道:「這裡的校尉是誰?」
楊寄從錐形陣的尖端處探出頭來,笑嘻嘻道:「是我。」
桓越自然認得這張面孔,卻不知道這傢伙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楊寄放過他一馬,這時還不宜說,桓越揮劍指了指身後,那裡有一駕御用的玉輅輦,六匹白駟裝金帶銀,精神抖擻地停著。桓越道:「我護送陛下出宮巡視,亦是避免亂臣賊子犯駕。你這裡弩張劍拔,什麼意思?不怕驚擾了聖駕?」
楊寄瞥一瞥後頭嚴嚴實實的車駕,天知道誰在裡頭!但是,表面文章麼,他看一眼也會做,因是笑道:「原來陛下在裡頭,臣等是大司馬門的侍衛,更該護駕了!那麼,就不勞煩尊駕您,交由臣來送陛下巡視便是。」
桓越不屑於和這個賭徒鬥嘴皮子,冷笑道:「你蕞爾小官,竟不知死字怎麼寫麼?讓開!」
「欸,你別瞧不起我楊寄沒讀過啥書,『死』字我可會寫!從歹從人,跟錯了人就要死了。」楊寄笑呵呵說完這句,頰邊笑意突然一收,挑眉道,「你想過大司馬門,大約只能從我楊寄的死屍上踩過去才行了。」
桓越一個世家公子哥兒,哪裡把楊寄這樣的市井混球放在眼裡,手裏劍一揮道:「他不怕死,就成全他!給我上!」
頭纏白布的,就是隸屬桓家的虎賁侍衛。衝上去千把號人,原以為以二敵一沒有問題,卻不料楊寄的錐形陣像滑溜溜的泥鰍似的,竟然無處下嘴啃這骨頭。來襲的人硬生生被尖銳的「錐頭」劃成兩半,流水似的流到錐形的兩側去了,而盾牌縫隙中的刀槍,毫不客氣地劈瓜砍菜,殺得堂堂大司馬門血肉橫飛。
桓越也發現不對勁了。大司馬門雖是宮城九門中最寬闊的一座,但畢竟還是門,門的兩邊被錐形陣的尾巴堵得死死的,恰恰形成了一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隘口,除非把前面那幾百號人全部殺光,否則,後頭結結實實的一大坨,真不是輕易能破的。他臉色微變,不由有些心神不寧,看了看後頭皇帝的玉輅輦,咬咬牙揮手道:「再給我上!」
楊寄被兩邊的盾甲護著,絲毫未損,他目光如炬,盯著騎著高頭大馬的桓越,在眾人喊殺的嘈雜中大聲喊道:「你省著點!花一個子兒,就少一個子兒!這可和賭場不一樣,你以為自己是富人,可以可著勁地亂撒錢!這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他嘴上喊著慈悲為懷的話,手上的動作卻毫不慈悲,作為指令的刀刃往上一舉,在久雨初晴的宮城門口,閃爍的寒光被上午曖昧的陽光照射得晃人的眼。而瓮城和哨樓上的弓_弩手,已然彎弓搭箭,對準了目標就往頭裹白布的那群人身上射。
楊寄早吩咐了,箭不在多,在於准,上頭的虎賁侍衛,論膽量還有點世家子的嬌性,論水準倒還不算太差,基本一射一個準。桓越自己也差點中招,硬用自己的劍擱開了一支暗箭,看著面前昂然站立著的楊寄,深恨自己剛剛小瞧了他,竟然沒有也放支箭射死他!
緊接著,更促狹的事來了!上頭的箭頭居然綁上了點燃的火油布!雖然只是寥寥數支,但被射中的人很快周身著火,本能地四處撲騰。白布裹頭的侍衛們亂成一團,而楊寄正切切盼著的小皇帝的尖叫和哭鬧聲,也恰到好處地響了起來:「哇……翁翁救命!救命!」
楊寄突然變了臉色,用力一收手中的刀,瓮城上的弓箭手很配合地停了下來。楊寄遲疑著說:「陛下……真的在裡頭?」
桓越正是焦頭爛額,突然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抬起滿是晦色的臉,掠了掠額角兩邊垂掛下來的散碎頭髮,咬牙笑道:「聖駕當然在裡面!你不怕驚了駕麼?」他錯覺般似乎看到楊寄的嘴角笑意宛然,卻轉瞬即逝,只是眼角的意味深長不會被看錯。楊寄道:「桓越!你不可傷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