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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道知干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半日後竟然惱了:「太傅一定說那個楊寄靠譜能幹,為了用他,連他的娘子都放回去了。如今他是能幹,大司馬門的侍衛都把他當神了,他自己賺足了面子,桓越卻跑得沒影了!如今爛攤子又丟給我,我能怎麼辦?繼續呆在太傅府里陪老婆孩子?」

庾含章不說話,靜靜地聽他發泄怒火,皇甫道知想憋住,可是怎麼都憋不住,停頓了片刻又說:「如今猛虎出柙,還帶著小皇帝,他說是皇帝『出巡』,發下詔令來,蓋著玉璽,傳示四方,我們是聽還是不聽?各地郡守又聽不聽?歷陽郡守是桓家的死忠,過了歷陽,江州和荊州雖然聽我的,但江州都督和荊州都督都不大擅長打仗,只怕也要糟糕!」他越想越覺得糟不可言,搖著頭說:「早知道,那時御道和馳道就應該分兵把守,才能逮住桓越!誰出的據守一處的主意?!」

許久不發言的庾含章冷冷地說:「主意是我出的。」他睥睨地看了皇甫道知一眼:「臨了推卸責任,自然比做決策要容易。不過大王反過來想想,我們八千多人,桓越五千多人,就算一個不拉全部用上,四個門要留至少三千值守,逼桓越出宮要至少再增兩千,還餘下三千人打埋伏,對抗他五千。光溜溜的兩條大道,大王認為虎賁營的中軍侍衛們哪個能夠以一敵五?除非像楊寄那樣擅長布陣的,才在大司馬門用不足一千的人馬,堵得桓越落花流水。」

又夸楊寄!皇甫道知鯁得喉頭咸腥,胸腔酸脹,好久才說:「他一個賭棍!……」

「就是妙在這是個賭棍!」庾含章陡然提高聲音,「連他都知道,這種情況只能看清形勢,押一個寶就算,沒有萬全的法子。你呢?只會事後諸葛亮!」

皇甫道知給這毫不留情的一句罵得耳朵和脖子都紅了,咬著牙卻連一句話都回不上,只能梗著脖子連連冷笑。

庾含章卻是深諳人心,見皇甫道知尷尬,便也放緩了聲氣:「老臣急了,口不擇言,大王勿怪。桓越離開京都,我們追擊自然是要緊的,我已經打算派楊寄前往了,與荊州都督陶孝泉會合,左右夾擊桓越;但是,如果桓越總拿著小皇帝的玉璽代天行事,我們這裡出兵總會名不正言不順。你說怎麼辦?」

皇甫道知半晌不語,不是還在賭氣,是真的想不出合適的法子——皇帝愚昧不假,但是名分很重要,大家都得給皇帝面子,也是給朝廷辛苦留存的制度面子。他皇甫道知那時候進建鄴,始終不敢自己稱帝,亦是事機不對,且不敢逾越。

庾含章本來就不打算聽建德王的吩咐,所以問雖然拋出來,實則並不需要皇甫道知的答案,等了一小會兒,就自己說了:「法子也有。桓越挾持皇帝,國不能一日無君,再立個皇帝主持大局就是。桓越便立刻是亂臣賊子了。」他頓了頓,帶著些試探的笑:「大王可願意坐這個位置?」隔了片刻又補充了一句:「臣一定山呼萬歲呢!」

皇甫道知剛剛還是漲成豬肝色的臉膛,剎那煞白——這辰光,這個帝位可不是那麼好坐的!桓越打輸了還罷了,要是打贏了,自己立刻翻成亂臣賊子,死無葬身之地的!他磕磕巴巴拒絕了。庾含章表情里閃過一絲輕蔑,旋即笑道:「還是大王英明,這張坐席,確實扎人。」

真的打輸了,當不當皇帝,都是同一條路。

這是庾含章沒有出口的話,沒有出口的原因是,他怕殃及自己的女兒——建德王之妃,或許還有保全的餘地,若是封了皇后,那就勢必陪死了。

但他還是看出,皇甫道知欲言又止,是有說不出的不滿。庾含章自己道:「楊寄雖升了校尉之職,但是帶兵打仗還遠遠不夠。曾伯言有過陪你從越地一路打入建鄴的經歷,也是你信得過的人,他那個侄子曾川,雖然紈絝性重,今日給我敲打了一番,應該也有所改觀。讓曾伯言領兵,楊寄偕同,曾川再在身邊監控著楊寄。這樣,就算到了荊州都督——我的學生那裡,也是兩家並作一家,合力作戰。」

他炯炯的目光望著建德王,皇甫道知心裡有些羞慚,都不好意思不答應:人家都把力量平均好了,說得那麼坦蕩、大氣!

追擊戰是講求效率的事。楊寄剛剛扶著曾川出門,庾含章那裡的小廝就趕出來說:「兩位,我們郎主吩咐,請兩位速速回營,收拾行軍的物品,下午申正時刻,集中到中領軍曾伯言那裡,連夜出發去歷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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