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寄一路從荊州往回,障礙重重。偏偏沈嶺又老拖他後腿,不許他快速回程。楊寄差點和大舅子都翻臉了:「沈嶺!你什麼意思!歷陽一敗,我老婆孩子怎麼辦?那可是你親妹子、親外甥女兒!」
沈嶺退開半步,避開楊寄沖天的怒火,不覺間,他對楊寄時不時表露出來的王霸之氣也有些怯意。但是,讀書人骨子裡不屈不撓的犟性在他身上也表現得很明顯。沈嶺抬頭直視著個子高高的楊寄,一字一字道:「不錯,那是我親妹子、親外甥女兒,論心疼擔憂,我也不比你少。但是阿末,成大事的人,該放得下的地方得放得下。」
楊寄怒道:「其他我都放得下,這兩個我放不下!我就算打贏了天下,沒了阿圓和阿盼,我贏了給誰看?給誰享用?」
沈嶺好言道:「阿末——楊領軍——你別急。歷陽沒那麼容易破城,只是會守得艱難些。郡牧衙署里存了不少糧,我那妹子又心靈手巧,懂得無中生有的法門。不敢保證百姓,但軍中和衙署里不會斷糧的。你想,歷陽無法在背後攻擊,桓越會動什麼腦筋?」
楊寄還在氣頭上,哼哼了兩聲,翻了個白眼,表示不願意想,其實也沒想到。
沈嶺見他不那麼衝動了,才可以掰開來說:「桓越的思路你其實知道,韓信點兵——多多益善,恨不得東邊也亮,西邊也亮。如果歷陽久持不下,而又沒有在背後搗蛋的能力,他一定會取他心心念念想要的其他地方,比如壽陽,比如廣陵,還有建鄴。武昌定都,是無奈之舉,之前孫吳也曾在這裡建立都城,但是最後還是回到了建鄴。所以,桓越下一步,就是回建鄴。後方不愁了,他自然想要領軍親征,畢竟,他手上也沒有良將。」
楊寄一聽就聽明白了,但是他翻著眼睛,用一副沒好氣的聲音問沈嶺:「那又怎樣?他領軍親征,我跟在他屁股後面打?打到歷陽,看看老婆孩子有沒有餓死?」
沈嶺輕嘆了一口,突然伸手屈指,用指關節在楊寄額頭上用力地叩了一下,聲音也放高了:「沒出息!你連阿圓的能耐都不信!」說罷轉身就走。
「不是不信。」楊寄覺得腦門居然挺疼,但是也因此把對沈嶺的那些惱怒放了放,在他身後說,「你先說吧,你認為怎麼辦好?」
沈嶺背著身子停了一會兒,回頭道:「楊寄,我告訴你,我不會樗蒲,但我骨子裡也是條賭棍。建鄴城破,我心愛之人只怕也活不成。周圍州縣全部會被殃及,我的父母、弟弟、侄兒也不知悽慘到何種地步。但即使這樣,要想最終獲勝,我們也得硬著頭皮按照我們押的寶賭下去!」
楊寄居然被他說得心頭一動,虛心問道:「那你說,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麼樣?」
沈嶺卻道:「你以後是成大事之人,請學著庾含章的樣子,不管真情假意,都要學會虛懷若谷,樂於納諫,敢於用人;別人的意見,你用不用都不要緊,請好好聽著!」
挨了訓斥,楊寄倒也不以為忤,點點頭說:「行。我明白了。你趕緊說。我接下來怎麼辦?快!快!快!時候可不等人呢!」
「我偏要慢一些。」沈嶺乜視著他,「成大事者,連平心靜氣的能耐都沒有,怎麼行?!」
楊寄都快哭了,兜頭作揖道:「二舅兄你饒了我吧!大道理以後我都聽!現在我要救阿圓啊!」
沈嶺拿喬拿夠了,這才說:「都聽是吧?好,請你現在開始裝慫,與桓軍交戰,一觸即潰,保存實力,找個山旮旯里藏著。等桓越放心東下了,你立刻糾集全軍,力取荊州,再破武昌,把桓越的老巢給端了,讓那些只會逢迎阿諛的郡縣牧守,轉頭找你的馬屁股去拍!」
楊寄張著嘴,眨了半天眼睛,問:「那……阿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