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嶺點點頭,說:「如今京口那裡安插的是王謐,還有你的那幫賊囚兵,國家危難時,自然不會動這些人,萬一和北燕打得厲害,還用得著。但是荊州這裡,一旦不歸於你,你打算怎麼辦?這塊地方,離涼州雖然遠,但是沿著山勢一路向西北過去,恰恰是最好的一條糧道。如果棄了這塊地盤,將來總要被人扼住要害。」
「二兄,所以我想你勉為其難留下來。」楊寄道。
沈沅卻大搖其頭:「阿末,你雖然這次在建鄴為我爭取了一個外兵主簿的位置,但是品爵不低,用處卻不大。我留在荊州,等於啥都不是。將來無論是荊州都督,或者是荊州郡牧,甚或一邊的江陵、襄陽督守,都可以輕易把我處置掉。我非但幫不上你什麼忙,反而自己也要葬送掉了。與其留我在這裡,不如讓我和你走,說不定還能幫你點忙。而荊州誰來接任,你都要把那人收服。」
楊寄嘬牙花子半日,才說:「原來的荊州都督陶孝泉被桓越殺掉了,新來的荊州都督名叫王庭川,我也不知道是個怎麼樣的人。但註定不是我們的人——他是駙馬都尉,朝中永康長公主的郎君。」
永康公主是建德王的妹妹,從這一層來說,這次皇甫道知裹挾了小皇帝還是有用的,把這個重要位置上安插了自己的妹婿。楊寄神色有些落寞,好半天才跺了跺腳說:「娘的,等新的荊州督來了,我要好好去會一會他。」
新的荊州督很快也到了荊州。
楊寄換穿了正式的官服,前往江邊石磯上迎接。江上慢慢駛來的,是一艘巨大的樓船,等近看,樓船上裝飾得極其精潔,果然是富貴人家才有的氣象。楊寄也不輸了場面,騎著他的高頭大馬,身後旌旗獵獵,一千餘人列成巨陣,在江磯站立,鴉雀無聲。
等王庭川從跳板上走下來,楊寄翻身下馬,幾步迎上去,對王庭川拱拱手道:「王都督!一路辛苦了!可還順利?」
來人王庭川,太原王氏門閥的子弟,永康公主的駙馬。楊寄著意打量著這個人,卻沒有從他臉上找到一絲驕矜跋扈。王庭川一身衣服俱是半舊,顏色也只用些清淺色,中等身材,感覺上去顯得有些儒生的謙和柔弱風儀,他疾步上前,率先向楊寄拱了拱手:「楊將軍,居然讓你在這裡等候,庭川如何能過意得去?」
哈,知道他楊寄沒啥學問,這王家的世家子連文縐縐的詞兒都不用,楊寄對他頓生好感。
「公主呢?臣參拜一下。」
王庭川微微笑著說:「這樣的苦地方,公主怎麼肯來?只好讓她留在建鄴了。」他笑容裡帶著微微的苦澀,而婚媾里,這些不如意卻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的,更過分的事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無人知曉。
楊寄送王庭川進了荊州的都督府,陶孝泉的遺孀和兒女,已經回原籍去了,裡頭經過了打掃,仍然顯得有些灰舊。王庭川命下人收拾東西,然後對楊寄道:「楊將軍今日辛苦,在舍下用個便飯?」
楊寄忙說:「你這裡還待收拾,再張羅起飯蔬多麼疲累!要是你不嫌,不如上我家吃。雖然沒啥珍貴的食材,勝在我夫人燒得一手好菜,讓她親自做一席好吃的招待你!」
王庭川擺手道:「那如何使得?!將軍夫人親自下廚,折煞愚兄了!」
楊寄笑道:「嗐,我夫人小戶碧玉出身,叫她天天閒在那裡看螞蟻上樹,她覺得自己都要發霉了,倒是天天在廚下忙碌,感覺渾身舒坦。你不用不好意思,只當我楊寄是個寒族的小子,別有那麼多你們大家貴族的規矩就行。」
王庭川倒給他說笑了,點點頭說:「那麼,愚兄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