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岳年齡雖小,天天在街上混,朋友倒是各式各樣的。不過,甫一帶黃四來,他就莫名其妙挨了頓胖揍,原本想為黃四說的好話就不大願意說了,躲到一邊站著。沈以良對沈岳一瞪眼:「懶鬼,來客也不會招待?倒茶去!」沈岳不敢惹父親,趕緊貼牆根溜著去找茶葉。
找了半天沒找著,他只好到後頭問母親。沈魯氏拍拍大腿說:「哎呀,茶葉已經用完了,得現買。」摸出幾十個錢遞給兒子,心疼地說:「你阿父心情不好發毛病,別理他。多的錢都歸你,買點好吃的補補身子。」
沈岳這才高興起來,拿著錢一瘸一拐出門買茶葉了。
他沿路東家招呼西家逗樂,臉上黑一條白一條掛著淚痕還渾然不覺,但凡有人問:「阿岳,怎麼瘸了?敢情不聽話又挨打了?」沈岳便搖頭說:「哪有的事!家裡來了客,我買點心招待呢!出門檻時絆了一跤,走路不利索。」
他便沿路在各個點心鋪子和糖食鋪子逗留,啥好吃的都來一點,捧著好大一隻皮紙袋子,邊走邊吃。好容易到了茶葉店,沈岳一摸褡褳兜兒,嗐!錢用沒了!他這下著了慌,看看點心袋子和糖食袋子,裡頭都給他吃得狗啃似的,估計也退不回去了。他在茶葉店門前轉了好久,終於嬉了臉上前打招呼:「掌柜的,我阿父叫我來賒三兩茶葉。」
掌柜的看了他一眼,說:「沈屠夫自己來賒,我就賒;你來,不行!」
沈岳不服道:「我來怎麼不行?就是我阿父叫我來的!」
掌柜「哼」了一聲:「你小子的德行我還不知道?你阿父買東西從來都是給現錢,你居然要賒!」
沈岳齜著牙,竟然無可辯駁,正要跳腳,後頭有人問:「沒錢了?」
沈岳覺察面前那掌柜臉色不對,以為自己的狐朋狗友來救場了,得意地回頭招呼,不料自己也嚇了一跳,面前那人,身材高大,寬肩窄腰長腿,一副練家子的模樣,關鍵是那人後頭,還跟了一群,這一群更了不得,各個手執刀槍,穿戴齊楚,都是刺繡的襜褕,帶釘的皮甲,絳紅的外袍,目光獰厲,虎視眈眈。
沈岳嚇矮了一截,想著自己日常雖然小打小鬧幹些壞事,但畢竟還是個大孩子的惡作劇而已,不至於觸犯了官府吧?他靈活的目光掃過去,突然在為首的那人身後看見另一個,這下子驚喜出聲:「二兄!你回來了!」
那個領頭的又好氣又好笑的樣子:「阿岳,只認得兄長,不認得姊夫?」
沈岳上回見楊寄,還是九歲的時候,小孩子忘性大,哪裡還記得!但是這會兒一提醒,倒是真認出來了。他姊夫楊寄是大將軍,上回衣錦還鄉時就很風光,今天看陣仗更是風光啊!連一直戒嚴得厲害的秣陵,都容許他大支的隊伍進入。沈岳回頭驕橫地看了一眼茶葉鋪掌柜,回頭對楊寄道:「原來是楊大將軍!也是我姊夫!姊夫,我在給你買茶葉呢!」
楊寄詫道:「你知道我要來?」
沈嶺卻熟悉這個弟弟,戳戳他的額頭道:「家裡誰來了?說實話。」
沈岳笑吟吟接過茶葉鋪掌柜戰戰兢兢遞過來的好茶葉,對沈嶺笑道:「瞞不過二兄的眼睛。是我一朋友,打算做我的新姊夫……」他自己突然覺得這話怪異彆扭,抬頭一看,楊寄的臉已經扭曲了。
楊寄板著臉,揮手對後頭隊伍道:「走!」霎時,好大一群人,威風凜凜地就跟著他的步伐,疾速向沈家巷走去。沈嶺一臉沒奈何,拉過傻站在一邊的沈岳,低聲問:「是不是家裡在給阿圓尋新郎君?」
「是啊。」沈岳點頭,「阿姊不是被休回家了嗎?自然不能孤身一輩子啊!」
「阿圓同意了?」
沈岳歪著頭想了想:「不知道,但就算看不上黃四,也總會有看得上的人吧?」
沈嶺竟然笑了笑,搖頭說:「好傢夥,不知是怎樣的好戲呢!」他倒氣定神閒,拉著弟弟一路往家去。
沈家巷立時被一群軍士堵住了,巷子裡的十數戶人家嚇得只敢在門縫裡張一張外頭,巷子外則無數人遠遠地站著指點看熱鬧。楊寄低聲喝道:「把巷子口兩頭都看好了,哪個口子飛進一隻蒼蠅,哪個口子上的人就是每位十軍棍!」下屬的士卒們整齊嘹亮地齊刷刷喊:「遵令!」震得房樑上一隻老貓都嚇摔了下去。
沈岳趕了上來,咋舌道:「媽呀,這陣仗!姊夫不會把我們家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