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防當然不能大意,但楊寄接下來的全副心思,就已經在回攻建鄴上了。
機會來得很快,建鄴發來皇帝的金牌,命楊寄回朝敘功。楊寄不理,金牌便一道一道地發,最後旨意里言辭也有些激烈,質問楊寄不遵旨是什麼意思。
楊寄立刻把聖旨傳示給眾人看:「打仗的時候好話哄著我,打完了,就換了副面孔,想誆我撇下你們,隻身回去受死!」他多喝了兩杯,捶著胸氣哼哼說:「上次北燕來使的話你們也聽到了。什麼外敵!分明就是建鄴那幫傢伙自己找了對付我的!多他媽『仁慈』的皇帝,引狼入室了只為把我這張獵弓給撅折了!我在建鄴也有眼線,說是朝堂上明擺著在講:大楚已經出了一個楊寄,不要借著打仗的東風,再出個什麼張寄、王寄、李寄的……再養出個董卓曹操,就得不償失了!」
楊寄半是真氣,半是做戲,一把把手中的酒樽摜在地上,銅製的酒杯發出沉悶的聲響,還在地上跳躍了兩下,裡頭赤紅色的葡萄酒灑了一地。跟著他的人聽到什麼「張寄、王寄、李寄」的話語,心裡也自打鼓:跟著楊寄這些年,不是他的人也是他的人了,若是楊寄被當做董卓曹操倒了台,自己必然也不能善終了。因此各個揎臂捋袖,喧囂陣陣。
「好!」楊寄氣哼哼道,「老子在賣命,他們在弄權對付我!他不仁,我不義!到建鄴問問昏君去!」
大楚的軍隊長年倦怠,而楊寄的英武之名、北府軍的常勝之勢,打都不用打,直接叫各地郡守聞風喪膽。膽子肥的打兩場便舉了白旗,膽子小的乾脆直接就開門投降,且對內自嘲:「楊大將軍本就是楚國的英雄,又不是外虜,說的話也有道理。我不為別的,為百姓不受戰燹之苦,少不得做這樣丟人的事了。」
因此,楊寄一路向南推進,速度奇快,一路城池望風披靡,直到打到了揚州郡的治所——廣陵城。
當江北一線眾城都以懸掛上絳紅色白虎紋的騶虞旗為榮時,廣陵已成為仍孤懸著大楚青色旗幡的唯一一座城了。話說這座城自古乃是名城,地大牆高,富庶繁榮,得廣陵,則一江之隔的建鄴唾手可得。但是,此間刺史不是別人,正是皇甫袞倚為左右臂膀的徐念海。
楊寄早在檄文里,就把進讒的罪過推到了皇帝的寵宦徐念海身上。所以徐念海自知就算投降也是活不成的替罪羊,只能咬著牙死撐,期冀著來自會稽的建德王軍隊可以及時支援一二。很快,楊寄的軍隊已經把廣陵城圍得鐵桶一般。
楊寄並不太擅長攻城,加之他曾親自去過廣陵,知道這座要塞之城,布防極其嚴密。試了幾回,感覺死傷較重,他不願拿自家士兵的血肉去鋪墊成功,因而下令停止進攻,而環圍封鎖了廣陵,打算困死徐念海。
廣陵守兵在城牆上,便看到紅色的騶虞旗,每隔半里左右插一面,一直延伸到遠處看不清的地方為止。密密層層的帳營搭建起來,高高的柵欄聳峙起來,幾道官驛全數被紅袍的楊家軍控制著,牛車絡繹不絕地拉著糧食——圍城的人不缺供給,大概打算在這裡安營紮寨,常駐下來了。
城外只要不缺糧,在這樣秋風初起的日子裡可以過得很滋潤。但城裡就不同了,存糧再多也是有限的。楊寄封城之前,向揚州要走了大批糧秣;封城之時,又恰恰是秋收之前,徐念海甚至還沒有決定堅壁清野,那剛剛開始變黃的稻穀大概很快又要便宜楊寄了。城裡的士兵無不是面如死灰,然而上命不可違,只能咬牙等待。
他們望眼欲穿的會稽援軍,始終沒有來。但是城裡的存糧卻一點點見少。
士兵們每日訓練花的力氣大,又要日夜輪值以防楊寄偷襲,對糧食的需求最多,配給的軍糧吃完了,餓得不行,只能上百姓家去翻找。開始還客客氣氣許諾將來償還,打了欠條扛糧食走。後來就顧不得了,刀劍指著,不給就殺人。殺人搶糧的士兵,開始還處置,後來處置不過來了,徐念海也只好嘆口氣隨便他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