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聽說現今的陛下是窮人家出身,慳吝出了名的,他倒捨得?」
「娶老婆還不捨得,那叫男人?」幾位都對問這個問題的人嗤之以鼻。
屬車和驂乘之後,是引導玉輅的公卿,這日馬上昂然坐著的,是中書令沈嶺,朱色朝袍熨燙得處處平整,目光巡睃四處,臉上露著智珠在握一般的微笑。看的人不由贊道:「中書令好相貌!如芝蘭玉樹,不知是哪處郡望的世家華族?」
又是懂行的說:「人靠衣裝佛靠金!中書令姓沈,真真出自寒門,不僅是寒門,秣陵屠戶家的兒子,偏生讀書讀得好,出息了!」說的其他人也咬指羨慕:「啊呀,以後也要讓自家孩子讀讀書,萬一撞了大運也這麼出息了呢?」
「還真別說!」又是那個懂行的,得意地說,「中書令上表,道是以往國家取仕,還是以世家華族相薦為主,夾雜幾個舉孝廉的,雖然也人才輩出,但是民間的聰明人無從入選,無法為國家辦事,若從軍功,又頗易生變。不如考察民間聰慧男兒,讀書讀得好的,就拔擢當官,也給寒族一個上升的渠道。——所以,生個聰明兒子,要讀書上進啊!」
聊著聊著,不覺皇后的玉輅已經快離開視線了。雖然明明知道看不見裡面坐的尊貴人兒,不過看看那華麗的大車,也是心滿意足的。玉輅之後是無數由孔雀扇、小團扇、方扇、黃麾、絳麾、玄武幢等組成的儀仗。虎賁禁軍長長地尾隨在後,這麼熱鬧的一支隊伍,綿延了十里御道,才算走完首尾。
誰家女兒如此幸運,嫁入皇家,成了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說也是市井平民?」
「怎麼說不算是續弦?若不是續弦,前頭髮喪入皇陵的那位又是誰?」
「聽說太史局又報星象祥瑞,牛女入紫微,貴星上行,大吉大利!」
「當年說陛下家的女人就是貴有皇后之相?」
……
隨百姓們怎麼猜測,楊寄穿著最隆重的禮服,第一次覺得站在太極殿的丹墀上望向大司馬門是那麼累,那麼望眼欲穿!「還沒到?」他悄聲問身邊的人。他的禁軍近衛唐二眨巴著眼睛,呆呆地難發一言。楊寄想蹬他一腳,想想自己現在是皇帝了,不能不端著,還以前那副丘八老粗的模樣可不成,只能忍著。
片刻後,眼睛尖的嚴阿句興奮地說:「來了!來了!」剛嚷嚷完,司儀的公卿怒斥道:「陛下大婚的駕前,豈能如此放肆?臣要參你!」嚴阿句一臉委屈地望向楊寄,楊寄哪裡顧得上他!早打疊了精氣神兒,一臉燦爛的笑容,打算迎接他的皇后——不容易啊,這麼多年的努力上進,終於擺脫了贅婿的身份,終於擺脫了欺侮、壓制他的人,終於擺脫了沉浮的命運,站到了人生的頂峰!
當年他入贅沈家,婚禮簡單得讓人心酸,今天他要用最華麗的皇帝婚儀,來補償沈沅!
只是洞房花燭時,沈沅的小臉垮著,羽毛似的長睫垂著,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楊寄在他的龍床上問:「阿圓,怎麼了?」
沈沅拿「卻扇禮」用的扇子扇了扇風,低聲嘟囔著:「累死我了!大早起來祭拜天地、祖宗神主,腰剛直起來,又是梳凌雲高髻。」她晃了晃脖子:「簡直擔心這高髻會塌方!」
高髻上帶著碩大的黃金鳳釵,兩邊又是八支金鳳銜珠的長步搖,估計兩斤重還真有!耳墜子和以前那副小金耳璫比起來,簡直要把她的耳洞拉成一個窟窿!沈沅兇巴巴說:「這麼大耳墜子,是你折騰出來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