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嗽兩聲,喉嚨像破了,漏風。說他是自徐州而來的書生,進京尋親卻被仇家盯上。
包裹行囊沒了不止,還被推下山崖滾落至此,眼睛已經好幾日看不見了。
他鄭重其事些紀清梨救命之恩,極瘦削的背如松挺直,摸索著下床行禮。
赤腳狼狽蒼白站到面前,難掩書生文氣。
也很快要走,無意打擾紀清梨,不論怎麼看,他都實在和沈懷序南轅北轍,毫不相關。
從見他開始,紀清梨心頭就始終懸這口氣。現在那種不安終究還是淹沒口鼻,叫她陷進淤泥里:
他不是沈懷序,往大了說朝廷沈家那些事懸空擱置,往小了說她有和離問題也無人回應,事情全詭異卡在這兒,沈懷序就真杳無音信?
到底怎麼回事
若真是沈懷序,難道他什麼都不顧命也不要,暗地折斷脊骨將自己踐得這般狼狽。
付出這種代價是要做什麼,光來她面前謝救命之恩?
紀清梨一動不動,猶疑審視那人慘白羸弱的臉。
他的傷太重了,又目不能視,簡單走幾步都弄得艱難踉蹌。
一路往前門前爐火也看不見,爐子上熬得藥罐早就取下,僅一點藍黃焰火躍動。
他一無所知,甚至如撲火飛蛾,毫無防備直撞上去。
火舌倏忽高漲,撲面燒到他臉、燒到他額發上去,只聽他悶哼聲,痛苦捂住臉。
紀清梨萬沒想到他毫無防備至此,伸手拉住他衣角:「你看不見火嗎!」
皮肉被燎開的氣息、血腥瀕死的氣息在空中無形流淌,發酵。
「抱歉…」他歉然啞著嗓子,顧不得自己被燒到,也顧不得傷口撕心裂肺的痛,只侷促站定不動,面色無措彷徨。
「是撞壞了小姐的物件麼?在下會賠…」
鬆手時大片漆黑塗抹在他背後,那火繚在他眉心之間,恰好燒出一道疤來。
似觀世音紅痕,也似惡鬼的第三隻眼,總之落魄不詳,是個貨真價實、毫不相干的瞎子。
他這個態度,紀清梨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人都要死了,一把爛骨頭,拿什麼賠她?
紀清梨移開視線,不看他那張森森鏡中人般的臉,讓他老實坐回去。
「這路不好走,你這一身傷也不要亂動了,先坐下。」
他嗯了聲,身上疼得實在站不住般輕輕低頭,絕口不喊痛,只是再度謝她救命之恩。
「我會賠的。在下姓許,家中排行老三,小姐若不見怪,可叫我一聲許三。」
「今日這恩情實在沒齒難忘……」
孑然一身,無以為報。
他頓了下,既然窘迫難言,也困惑不知她為何這麼好心:
「小姐先前好像喊什麼沈公子,莫非是將我認錯,因此救下我?」
第45章 如果她是寡婦 想趁虛而入的不止一個……
人單薄斯文站在面前, 由她打量,像撿回家黑漆漆的一團藻。
他蒼白等著。
若因同沈公子相似被救,是他沾光有幸。
只是一身細軟皆被搶走, 手中連過所都無,用什麼回報這位小姐好意?
僅有這樣一張臉能派上用場,回報一二, 紀清梨要用,他便爾雅俯身, 隨她擺弄。
這般自覺放低的情態,同沈懷序坦白如何想舔她眼淚的模樣截然相反, 風味更不一樣。
紀清梨想不出沈懷序說這種話的模樣。
努力去想, 腦中也只浮現出那日他被扇了巴掌後興致盎然, 噙著笑來吻她手, 瘋勁往外冒得壓不住。
面前人簡直像怕她不喜, 特意剔除沈懷序特質, 換種口味的替身。
臉就是敲門磚,藉此探她能有幾分動容。
但誰閒得來幹這種事。
許三依舊文雅站在那。長發半濕答在肩頭,大有紀清梨不發話, 他就不會擅自動一步。
紀清梨擺手,隨後又意識到他看不見, 簡短解釋:「沒什麼, 只是恰巧有個朋友也受了傷, 情急之下看錯了而已。」
「你……」紀清梨猶豫下, 看他那身斑駁猙獰的傷, 把郎中讓熬的藥給他,「你暫且在這留下養傷,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