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眯眯?」
這倒不至於。林晉慈在茶水間聽同事提過一次,陳鶴鳴很可能不喜歡女生,但林晉慈對他人私事既無八卦心也無求證欲。她保持客觀,就事論事地為陳鶴鳴解釋了一句:「你可能誤會了,他這個人只是比較愛笑,對誰都是那樣的笑臉。」
甚至喊「小慈」,可能也沒親切示好的意思,倒像自行宣誓位分高低,意指林晉慈是後輩。
林晉慈也不曉得成寒怎麼會有陳鶴鳴對她色眯眯的觀感。
聽了林晉慈的解釋,成寒還是難改對陳鶴鳴的壞印象:「表面笑嘻嘻,誰知道心裡在想什麼有的沒的?愛笑的男人哪有什麼好人啊?」
「也不是吧。」林晉慈說,「你別一棒子打死所有愛笑的男人。」
成寒當然知道。
他的武斷髮言也不過是隨口而出的玩笑話。
可林晉慈這麼一反駁,他腦子裡忽的冒出一張以男人視角去看也稱得上好看的笑臉——被優渥滋養,光風月霽,那麼舉重若輕。
那張笑臉的主人,很少出席圈內的公開活動,畢竟高層們聚會也無須選在這種四處都是鎂光燈的場合。
成寒只遇見過他一次。
是兩年前,在某個頒獎禮現場。成寒進場後,被指路去第二排入座,經紀人低聲跟成寒說,坐第一排的都是圈內大佬,但大佬麼,也不一定都坐在第一排,話落,視線朝後面示意去。
那人坐在不顯眼的角落位置。
就那天的場合而言,打扮不算正式,連一身正經西裝都沒穿,淺色的開司米外套里是一件同色系的高領衫,很是溫文爾雅。
那裡的光線也不明亮,大概是不想被頒獎環節跟觀眾席互動的大屏幕拍到,但主辦方的高層特意陪他坐到那個位置,同他相談甚歡,他忽淺忽深地笑著,有著與年輕相貌不相符
的自信從容。
後來陸陸續續有藝人上台領獎,那人坐在角落高處,附和台下的掌聲,跟著拍拍手,面上也是那種淡淡的笑容,慷慨隨和。
像古裝劇里賑災濟貧的大戶,要米給米,要粥給粥,如同這些人人競相追逐又被包裝得如夢如幻的星光掌聲,誰想要,誰就從這兒拿去。
反正這些都是這個人從不缺或懶得要的東西。
成寒上台領獎時,將他看得更清楚了。
他跟這個人認識這麼多年,也「並不熟」了這麼多年,從重點高中的校內校外,到頒獎典禮的台上台下,無論他多麼努力,他們之間的差距,好像從來沒有消失。
可能他永遠都比不上這個人。
明明年少成名,音樂事業也稱得上順風順水,成寒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冒出這種消極挫敗的念頭了,久到林晉慈過去的提醒仿如隔世,久到他站在萬眾矚目的聚光燈下,感到一種不可企及的氣餒,沒握話筒的那隻手,下意識伸進兜里,想去摸木頭,那支鉛筆頭已經不再了。
兜里是空的。
他忘了,他現在出門穿什麼衣物都已經不由自己決定。這套價值不菲的高定西裝是品牌方送來的當季秀款,粗糙的木質鉛筆頭沒辦法放進這樣昂貴的真絲內襯裡。
獲獎感言是工作室一早準備好的,但成寒一貫喜歡臨場脫稿自由發揮,粉絲也愛他不羈皮囊下的真性情,那天他講得真情實感。
尤其是舉起獎盃的最後一句——
「最後要感謝一位此刻身處異國但非常重要的朋友,謝謝你告訴我『培風圖南,無遠弗屆』,謝謝你欣賞曾經的我,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漫天金紙落下,再朝台下看去,便看不清楚角落裡那個人是否還在從容鼓掌了。
林晉慈見成寒走了神,看了一會兒,掌心朝上,指節在桌面「咚」地敲了一下。
「聽到沒有?」
成寒顯然沒有聽到:「什麼?」
「我說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很忙,晚上不能陪你吃飯了,去餐廳再回來,來回折騰太浪費時間。」
言下之意是預備送客,但成寒說:「那你總不會忙到連飯都不吃了。」
飯當然是要吃的,林晉慈說:「在附近隨便吃點就行了。」
「那我跟你一起隨便吃點。」
林晉慈說「隨你」。
本想把成寒安排到樓下的休息區,但一想剛進事務所的陣仗,他去樓下待著,估計會影響其他同事的工作效率。
「你就在我辦公室待著行嗎?別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