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每年暑假傅易沛都要來崇北陪外婆。在他的成長記憶里,崇北的夏天從未缺席,卻也枯燥非常,像一條從打點記錄儀里均勻拉出的試紙,悶熱的桑拿天,年年如此。
高照的日頭,暴曬的馬路,令人沒有任何想要出門的念頭。
上大學的第一個暑假,傅易沛原本以為這張打點均勻的試紙即將出現一處意外,因為交往了家在宜都的女朋友,他甚至早早想好如何跟外婆解釋——已經在崇北過了這麼多暑假,也是時候陪宜都的老頭兒過一下暑假。
但那年的暑假,林晉慈並沒有回宜都。
傅易沛不知道她學期中就已經得到系裡老師的推薦,在崇北某家知名的建築事務所拿到暑期實習的機會。
考試周,他們約在校外一塊複習,聊到假期安排,傅易沛才知道林晉慈沒有暑期回宜都的計劃。
傅易沛擔心起林晉慈的食宿問題,問大一就實習會不會有點早,過於辛苦了。
林晉慈左手掖住厚重的參考書一角,銀色的鋼筆頭,輕抵在下巴上,濃睫垂落,目光專注於一行行枯燥密集的鉛黑小字間,說出的話,好像是不用多思考的答案。
「可能是有點早,但如果以後遇到需要填實習經歷的機會,到時候想早也早不了,不如趁早,以備萬全。」
大一開工作室,在傅易沛看來也有些早,他覺得自己年紀小,幾個朋友搭夥瞎玩也挺好,不必這么正式,是他舅舅給他提的建議,他媽媽也認為非常有必要。
儘早了解一個小的影視團隊如何管理、如何分工運作,便於傅易沛更準確地了解到自己真正的志趣所在。
傅易沛認為林晉慈說得很有道理,又問她的父母會放心她一個人留在這邊嗎?其實潛台詞是他對崇北相對熟悉,想要為林晉慈安排住的地方。
林晉慈平和的表情出現一瞬生硬的停頓,手裡的筆也是,墨跡暈開,但很快,她繼續自己原先的劃線軌跡,將那一處有些難看的頓點,越過,拋遠。
她沒有正面回答,只說她家有親戚在這邊。
在傅易沛聽來,這是她父母認為她住在親戚家放心的意思。
期末考結束,林晉慈從宿舍搬出。
對於過早的實習,林晉慈又超乎傅易沛想像的適應得很好,她做事,好像只有做與不做的選擇,沒有其他多餘的抱怨習慣。
盛暑天氣,往返於建築事務所和親戚家之間,將日程安排得井井有條。
林晉慈實習一周後,傅易沛收到一份周計劃,紙質表格上用三種不同顏色的螢光筆劃出時間區域,紅色代表沒空,綠色代表有空,藍色區域為待定,可能有也可能沒有。
她對傅易沛這樣解釋,然後指著紅色的部分說:「除了這個部分,其他時間,我們多見面吧。」
傅易沛答應,說「好」。
那年暑假傅易沛的工作室在籌劃拍攝一部微電影。
這個計劃在傅易沛意外脫單之前定下,多次開會討論後逐步定下大致的拍攝計劃,凝聚了不止傅易沛一個人的心力,等到非單身狀態的傅易沛再拿起這份計劃詳看,他漸漸蹙眉,先前有多滿意,此時就對這「滿意」多沒有辦法。
炎炎夏日,傅易沛跟唐德幾人開著車,帶著器材設備演員,找場地、約場地,滿城取景。
常常天剛黑,出外景一整天的大夥從巷子裡曬蔫兒了似的出來,商量著去哪兒大吃一頓。
走在人群之後的傅易沛,會接起一通電話,忽然就背影飛馳,跳上車,絕塵而去。
「去接林晉慈下班。」
唐德見怪不怪,代言人一樣幫傅易沛解釋,又點著自己的手機說:「我們先去,待會兒地址發給他就行。」
降溫雨中,暑期結束。
章岫從國外回來見到傅易沛,感慨他似乎這陣子曬黑了些。
傅易沛的外婆接著話,心疼外孫這個暑假總在外頭跑,有時候忙到凌晨才從外面回來,還要繼續抱著手機在樓下打電話。
外婆形容起傅易沛如何辛苦,飯量好像都變大了,有時家裡的阿姨做了點心,他吃完一份不夠,還要帶一份,顯然是在外面累到了。
說完又叮囑章岫和傅易沛的父親,叫他們不要給小孩子這麼大壓力。
傅易沛的父親解釋,真沒給他壓力,根本沒誰要他天天頂著太陽在外頭跑,他爺爺打了多少次電話喊他回宜都清閒幾天,這小子自己不肯,一天天說忙,害他爺爺也以為是我們給了他好大壓力,也不想想,這小子從小到大什麼時候聽過我們的話。
蓬勃的夏,終在一場瓢潑大雨中結束。
就像幾欲升空的氫氣球,也會漸漸浮力不足,難以逃脫癱壞墜地的結局。
第39章
如果讓傅易沛來評價他和林晉慈戀愛的前十個月,傅易沛會說,他們的情感狀態算是逐步穩定,牽手、擁抱、親吻,一切緩緩升溫。
即使有不少的「偶爾」,他難以避免地暗自懊惱、陷入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