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忱看了他一眼,坐到椅子上,卸下劍,開口道:「我來了有一會了。」
齊宴微怔。
林忱掃過坐得滿滿的人,道:「大熱天叫大家來,吵得這麼辛苦,是為了不徇私情不違禮制,既然大家都發過言了,那我便先問過齊相——」她唇邊似有笑意,「你方才說文淵閣的女官不能勝任外派的職務,她們要麼生出異心受人矇騙,要麼實力不濟任人擺布。而你卻推薦了一個私德更加有虧的何坤。」
齊宴道:「殿下難道也想說因為他去了抱月樓,所以不堪此任?真是笑話。」
林忱卻搖了搖頭,叫人遞上來一張供狀。
「真是不巧了,齊大人剛剛舉薦他,昨日夜裡就審出此人貪贓了數筆與賑災相關的款項。」
齊宴接過供狀。
「可別說是錦衣衛屈打成招,該走什麼流程後續都會過一遍,大理寺三堂會審的判決大家才會認,不過安西巡撫這個位子他是坐不了了,齊大人也得避避嫌,不能再舉薦別人。」
齊宴無話可說,他當然知道此人有過這記錄,但他沒想到林忱能料到他舉薦的人選,提前就把人給逮了。
他有些無力,又有些佩服:「殿下,老臣之所以不許文淵閣派人,真的是出自誠心,前車之鑑,難道殿下忘了?」
林忱沒忘,但這不意味著文淵閣就只能窩在上京,裹足不前。
「老大人放心。」她坐得很定,冷眼看魏家的方向,「我已經想好了,這次安西賑災,我親自去。」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絕對不行!」還是齊宴第一個反對。
但為什麼不行,他也說不出來,就像他懷疑文淵閣的女人軟弱無力一樣,都是沒有理由,只有偏見。
「殿下千金之軀,出京恐有閃失。」魏國公也請求道。
林忱笑了,問:「若我堅持,奏摺呈到御前,魏大人難道不批嗎?」
魏尚書慌忙跪下了。
「陛下對大人多有仰賴,我真怕到時候您說一個不字,建康宮的陛下就把摺子給我退回來了。」
蕭冉打趣他:「魏大人不用這麼擔心,有我陪著殿下,真有什麼閃失也是先閃著我,到時候您也能得個清淨。」
魏瓊徹底沒話了,只好盯著久不出聲的江清漪。
林忱也看向她,江清漪細眉一抬,兩個人就此對視。
宛如兩輪烈日當空,彼此不能共存。
林忱氣質冷冽飄渺,江清漪看似溫潤實則更加陰鷙,她們相互一打量,就能看透那不相容的未來。
可此時,江清漪卻說:「讓李家的李仁陪著殿下同去。」
魏瓊只差拍大腿,氣憤不已而又無可奈何。
林忱答應了,齊宴還想再諫,劉衡拉著他的胳膊把人弄走了。
觀鶴閣一大幫人烏泱泱地告退。
階下,齊宴罵劉衡:「你就知道退避推諉,真是一點不想著那些受災的百姓。」
劉衡回嘴:「大人,是您不知變通!你瞧瞧,這幾年文淵閣的大勢已經不可阻擋,你真當她們是前朝的那些死太監,一個個吃飽了自己的肚子就不想著別的了。」
他們兩個站了一會,等都消了火氣,劉衡才接著說:「咱們都是蕭大人的人,本想著日後能報答師恩,可蕭家的長子遲遲不肯入仕。這是為什麼,我這兩年也猜出一二,既然是老師的意思,我們何不如就順水推舟?」
齊宴嘆道:「聖人說…」
「大哥,您別聖人說了,聖人都死了,只有活著的人說話才算數!天下只有一位聖人,那就是手握大權之人。」
第48章 臨行
端午第三日, 窗外小雨連綿。
皇帝端坐案頭,手中的硃筆蘸了飽滿欲滴的硃砂,人卻只是半抬著手, 怔神看著窗外。
鳶兒陪侍他身側,眼看著一滴紅要落在摺子上, 不由出聲提醒:「陛下,墨——」
與這一聲同時, 皇帝移開了手, 圓潤的紅落在黑色光滑的案上, 小小的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