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溫下意識伸出了手臂,隨即他意識到自己是在對神明伸手,有一點僵硬,猶豫著是否應該縮回貪婪的手,掩蓋他對神明的占有欲。
主教的手不自然地晃動了一下。
要徐徐圖之,惡魔按捺住擁抱的欲望,態度良好,不要驚動他,得等他自己願意。所以他僅僅只是伸出手交疊在埃德溫的手上,主教的手一直是冰涼的,黑暗神實際上也一樣,但是塔爾卻很溫暖,惡魔的聲音喑啞如深色的蜜糖:
「我真正的名字是塔爾。」他說,「一直都是。我得事先聲明我愛你,然後我什麼都告訴你,埃德溫,你願意聽我的故事嗎?」
主教屏住呼吸點了點頭。
……是神明的故事,他這樣想。
然而惡魔晃了晃他的手,勾起嘴角:
「是一個特別好的人類打碎瓶子,救出瓶中孤獨的惡魔的故事。」
*
埃德溫首先聽到的是他已經知道的故事。
這並非無關緊要,惡魔告訴他,這一切都毋庸置疑地發生過,他真的在這個大陸上像個自由的旅者那樣流浪,與此同時不停地逃亡。蜂蜜甜酒是真的,那些溫柔的晚霞和殺意叢生的清晨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他坐在巨龍山脊上看著流星划過,確實地許下了心愿。
「是什麼願望?」
埃德溫忍不住問,而塔爾搖了搖頭,時候久遠,他記不清了。惡魔悄悄用指尖撓了撓埃德溫被覆蓋住的手背,亂七八糟的小動作,在聽著某個自由的靈魂的故事時,埃德溫縱容了他,只是抬起淺灰色的眼睛有點譴責意義地瞧了他一眼,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太久了,」
塔爾搖了搖頭,笑笑,「大概是幾千年以前吧。埃德溫,我正要和你講呢。」
時間就這樣輕飄飄地被惡魔說出來,就好像幾千年和幾分鐘一樣容易被衡量。但是主教清楚時間遠遠沒有聽上去那樣輕盈,它們是厚重的,就連神明提起時也帶有微不可察的厭倦和孤獨。神和他挨得僅僅的,傍晚的殘陽已經褪盡,現在從窗子照進來的是月光。月光下兩個人的陰影重疊在一起,陰影浮在闡述故事的塔爾臉上,他垂著眼睛。
太糟糕了。埃德溫的小指輕輕顫動了一下,他必須按捺住翻過手握住塔爾的衝動,因為塔爾說起時間時看上去很寂寞。
神察覺到手心微弱的酥癢,他頓了頓,開始給埃德溫講那些他沒有聽說過的故事。
千年前的世界和千年後一個樣,教廷重建之前,也有著龐大森然的建築和秩序井然的依仗。但在那之中,人們的貪婪和對利益的渴求也不曾存在任何差別。就像是揭起一塊傷疤,塔爾講述著他的身世,曠世的戀情和糟糕的收場,以及這場失敗的婚姻帶給他雙親的那個不受歡迎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