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他一邊解開了黑色長袍最靠上的兩枚扣子,眼神忽然帶上了某種濕漉漉的海岬霧氣,夾雜著微鹹的某種含義。塔爾見識過埃德溫用手殺人的樣子,但他蒼白修長的手指靈巧地翻動著,扯開扣子的動作也流暢又漂亮。不對,這不是重點——
「埃德溫,你……」塔爾說了一個字之後立刻轉換人稱,「我……」
一般而言,埃德溫總是被神明的所作所為弄得不知道該怎麼說話,塔爾喜歡在各種情況下直率地發言,他的性格裡帶著一點惡劣和狡黠,每次惡作劇的結果都讓埃德溫心軟到不知道怎麼縱容他好。
然而現在,年輕的惡魔因為他狡猾的陷阱舌頭打結,甚至有一點臉紅。
太想要了。
埃德溫忍不住彎了彎手指,塔爾太好了,所以太想要擁有他。人類要怎麼才能留住神明,這個不可思議的命題就像是停棲在指背的蝴蝶,主教難得起了些促狹的心思,他慢條斯理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假裝有點詫異地看向塔爾,一邊對他解釋:
「我忘了,現在的您還不清楚。我是人類和魅魔的混血。所以當然,那毫無疑問就是神給我的最好的獎勵。」
魅魔,這個詞聽起來也非常不對勁。
不過,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和魅魔這個曖昧的詞藻沒有一點關係,所有和「魅魔」相反的詞彙反而都能放在他身上,尤其在他主動開口提及此事之前——現在雖然形象也沒什麼改變,但該怎麼說呢,簡直像是刻意地引誘那樣,總覺得埃德溫身上有什麼氣質改變了,不至於更柔和,只是中和了那種致命的危險,讓那危險變得瑰麗莫名。
塔爾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未來的我喜歡你嗎?」
否則也太不負責任了。這是他在心裡說的後半句話。
惡魔在大陸上到處漂泊,他見證過許多的愛情,或者掩蓋在愛情背後的愛欲所引發的悲劇。塔爾早就成年了,但父親母親的悲劇讓他對情感有一種天生的懷疑,和世界上任何一個存在建立起基於情感或者欲望的聯繫都糟糕透頂,特別是對於他這樣一個居無定所,在任何一個地方最多只逗留一星期的旅人。
埃德溫喜歡他,這件事情對方根本不做掩飾。不過他也像是對方喜歡自己一樣喜歡著對方嗎?這樣的感情是可以想像的嗎?塔爾忽然感到既困惑又不安,或許未來比他想像中還要好,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去相信。
他的手感受到了觸碰。埃德溫碰到了他,輕輕的。主教抬起眼睛看向他,淺灰色的目光像是柔軟的一團霧,所謂旖旎的意味消散得乾淨,自稱他信徒的男人只是專注又認真地看向他:
「喜歡。」
「塔爾,我們都像是被對方喜歡那樣喜歡著對方。」
一瞬間,鼓譟的心跳似乎平息下來。塔爾怔愣地看著埃德溫褪去方才的玩笑意味,也不刻意拘囿於神明和信徒的身份,而是作為他未來的戀人溫柔而堅定地對他發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