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存再次打量了面前這個鬚髮斑白,裝神弄鬼的方先生,覺得他面貌上和當年師父的朋友確實有些相像,但在道德水準上應該不可同日而語。
方先生也察覺到了他的眼神,有點尷尬地笑了一下。
「人都是會變的,」
他認出了楚懷存的身份,一瞬間變得真實了許多,「我有許多年沒見過你師父了,也不知他過的怎麼樣。我現在倒發跡得不錯,這說明仁義道德留著沒什麼用。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楚相,我剛剛還把你的情報賣給了——」
他努努嘴,示意楚懷存身邊安靜站著的季瑛,「你的這位朋友。」
他這麼說居然也不害躁,反而是季瑛終於抬起眼睛,不輕不重地給了他一個眼神。季大人的危險性頗為不錯,那一眼又陰狠又毒辣,是教科書般的奸佞威脅人的神色。
「我不是他的朋友。」季瑛說。
他又對楚懷存說:「帳本我也不能給你。」
這都是已經預料到的事了。但在季瑛知道了他和方先生聯繫的同時,他也同時完全看清了皇帝要他辦的事情。倒不如說,帳本二字一出,平江王一案的幕後主使是誰已經呼之欲出。方先生為朝廷辦事也不讓人驚異,他現在的道德確實很彈性。
「今日打擾方先生,」楚懷存決定直截了當說正事,「是想請教一種毒。我把人帶來了,請先生告知我,他身上是否有中毒的痕跡?若是有,是什麼毒,又有什麼解法?」
季瑛隨著他的話語再次安靜下來,堪稱乖順地站在原地。願賭服輸,雖然他發表了一番感言,但他當然要答應楚懷存一件事。這已經是對方退讓後的結果了,因為他無法回答楚懷存最開始提出的問題,所以才改成和他一起見一個人,並且不能提出異議。
也不能算是沒想到,那個人自己剛見完不久。
但他的安靜只是因為楚懷存不允許他問,若仔細觀察,他的手指已經蜷縮起來,指尖扎進掌心的肉里,側過頭時髮絲遮住眼睛,一切都看不分明。
毒。
關於他身上的毒。
那分明是天下無解的毒,他渾身的痛楚都系在陛下的股掌之間,隨時隨刻就能將他擊潰。那該是皇室的秘辛,他從未聽說過,自己也找過人偷偷去查,但都了無蹤跡。為什麼楚懷存在此時會問這樣的問題?為什麼?——等等,他相信了。
季瑛第一次聽到了這種毒的名字。
半面妝。他想,多麼合適啊,自己不能表露出真實的情緒,一旦有所動搖,必會反噬其身。他像是被分裂成了兩半,扮演著自己所應該在演的角色。
「其實我剛剛也隱約察覺這位小友身上有異,只是不敢確定,」
方先生慢吞吞地走過來,替他診脈,一邊感受血液流過他的脈搏,一邊搖頭,「半面妝不是毒,是蠱,再要些時日能鑽到人的骨頭裡去,那時候就真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