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夢裡的那個女人輪廓很像,好像正在討論的題目就是關於那個被她們忘掉的女人。
劉平安扶了扶眼鏡,繼續被打斷的匯報:「……在座各位應該都有體會,在此之前——很久以前,說得唯心一點,我甚至不覺得是這輩子的事——關於「遺忘」這件事本身,我們甚至不敢公開討論。」
她的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會議室的燈光在她鏡片上投下冷冽的反光。
「我並不知道為什麼,但總是覺得如果說出來了,或者退一步說,表現出來了,就會招致非常嚴重的後果。這件事情,是根植於我們的潛意識裡。」
她目光掃過一圈在座的人員,觀千劍也沒忍住跟著她的目光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都是一樣的嚴肅,也看不出來她們心裡到底是深有同感還是胡說八道。
劉平安突然提高音量,嘴角扯出一個古怪的微笑:「但現在不同了,我們可以暢所欲言,頂多在我們的同類之間被當作得了妄想症或失憶症,沒有別的毀滅性後果。」
「同類」?
觀千劍深吸一口氣,不動聲色地繃緊身體,餘光瞥見芮禮正在自己的終端上記錄著什麼。
怎麼會有人稱與自己朝夕相處的朋友、親人、同事為「同類」?
觀千劍有時也會看到一些帖子歸類同一類人——比如星座,比如MBTI,在這種限定的場合下,才會使用「同類」。
劉平安用這個詞是什麼意思?還是說領導層之間有自己不清楚的暗語?
霍聽潮端坐在首席,修長的手指交疊抵著下巴,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她沉默地聽完劉平安的匯報,只是微微頷首,示意下一位繼續。
匯報的內容都是大同小異,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女人,有著各種各樣的劇情,但女人的臉都長得類似。
不一定都有蒼白的皮膚,有些是小麥色的,或是普通的黃白皮。眼睛也不一定是完全漆黑無光的,甚至連髮型都不太一樣。
但觀千劍就是覺得那些都是同一個人。
她聽著一個又一個人形容女人的樣貌,心跳逐漸加速。
照理說,這麼多人夢見同一個陌生女子本該是件毛骨悚然的事。她覺得自己應該起雞皮疙瘩,畢竟這麼多人不約而同地夢見了同一張臉這個事要是放在恐怖小說里一定是主線劇情了。
但事實上她卻一點都不害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安心感。
也許是因為她一開始覺得那個女人是她的女兒,也許是因為忘掉她之後感到的焦躁和愧疚,她只想著「快點找到這個人吧」。
也許觀千劍的潛意識比她本人更早意識到這一點,那不是噩夢,而是一封被遺忘的求救信。
芮禮的手指在終端屏幕上輕輕一點,觀千劍轉頭,對上她意味深長的目光。
在那一瞬間,芮禮忽然笑了。觀千劍注視了她片刻,頭一回明白了芮禮表情里的深意。
兩人似乎達成了某種無言的共識:無論要穿越多少個星系,她們都要把那個被全世界遺忘的人找回來。
要把她找回來。
觀千劍的指尖在會議桌下微微發顫,一種難以名狀的使命感在她的胸腔里灼燒。
她沒有被遺忘,她不該被遺忘。
或許對所謂女兒的比喻感到的荒謬並非在於自己還沒有生育過,而在於……也許角色是對調的。
她才是那個女兒。
她總覺得自己欠了那個女人太多東西,是窮儘自己的一生都無法還清的債。
那雙眼睛裡,或許不是空洞的凝視,而是孤注一擲的等待。
欠債總會讓人聯想到賭/博,而那個女人押上的不僅是籌碼,更是自己的存在。
她賭我們會記得,她賭我們會想起,她賭我們會窮盡一切力量去把她找回來。
就像候鳥永遠會記得遷徙的路線,就像鮭魚終其一生也要回到出生的河流。
她可能是救世主,可能不是。可能是創世神,可能不是。
這一次的搜尋必然不是一般意義上在空間裡的搜尋,也許要跨越更大的東西,找到更廣闊的存在。
哪怕只是路過小巷的普通學生,哪怕只是某顆偏遠行星上正在餵貓的陌生人,也要把她找回來。
霍聽潮手中的鋼筆在紙上停頓,墨水暈染開來的痕跡像極了觀千劍夢裡,那個女人散落在枕上的黑髮。
觀千劍知道,現在的她們,就是賭桌上最漂亮的同花順。
第280章 當她甦醒時,永夜已噤聲
銀河紀元999年12月31日。
昨天觀千劍與各位領導開完會以後, 把自己的夢告訴了大家,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她獨自一個人回到了宿舍里,而芮禮留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