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釗還在看他,笑著說:「是,但不完全是。」
聽聽這說的什麼話!
時晏和皺起眉頭,但不好跟他發作,只自己小聲嘟囔了句,「以前也沒見愛說這種怪話。」
在他的印象里,聞釗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的直肚腸,雖然偶爾會「兵不厭詐」地捉弄人,但絕對不會說這種故弄玄虛的鬼話。
「你說什麼『怪』?」聞釗不依不饒地問。
時晏和想,這人耳朵靈,真令人討厭。
「我說,怪不得,你對志願者的方案指手畫腳呢。原來是你妹妹。」他把話題岔過去了。
聞釗笑著說:「我上的是東校,她上的是附屬。都是機甲特色校,通過特殊考試可以保送大學的那種。到底是東校好還是附屬好我們掐過一架,到最後還是讓桑彌婭自己決定。」
「嗯。」
時晏和了解了其中緣由,漸漸也不生氣了,駕駛星艦的疲勞讓他背著人打了個哈欠,眼角積了點微潤的光澤。
「困了?膠囊艙確實很好睡。」聞釗幫他在操控光屏上按下座椅睡眠模式,「咱們小點聲聽個廣播節目助眠?」
時晏和沒有講話,閉上眼默許了這個提議。
「……全網熱議的秦屹金露玫婚變事件還在反轉中。金露玫工作室曬出離婚協議和證件的部分信息,證實二人早在三年前分居,兩年前離婚。同時洪棋杉的直播言論也引起了大量網友的不滿……」
輕輕的廣播聲和膠囊艙運行的體感讓時晏和很快沉沉地睡去。
再度醒來,時晏和的精神已經好了很多。膠囊艙也帶他們到達了本次行程的目的地,菲克斯旗下的改造人義肢工廠。
一進工廠,聞釗便擼起袖子,露出漂亮有力的小臂肌肉線條,看著展廳里的各式義肢,一副幹勁十足、躍躍欲試的模樣。
趁著聞釗進行一系列的身體數據測量、化驗與病史收集 ,工作人員也在旁邊向時晏和介紹公司的產品和定製中的特殊工藝。
「現在正在進行肌電測試。聞先生之前使用的是普通的機械假肢,真空矽膠套固定,但運動模式相對而言單一些,足夠日常生活使用。改造義肢則更為靈活,可以連接神經信號與電信號開啟更多運動模式,甚至擁有觸感……」
這也是時晏和第一次如此直觀和赤裸地看到聞釗的殘肢。
出乎意料的是,那與時晏和做好的心理準備完全不同。
並不可怕,甚至,有點詭異的可愛。
蜜色的肌膚圓而鈍地收束,像是Q版人物被簡化的小短腿,摘下矽膠密封圈的時候還像是脫模的捏捏那樣彈動和抖動了幾回。
「你要摸一摸嗎?」聞釗問他。
時晏和這才如夢初醒,回神挪開了太過直白的視線。
「來試試唄!」聞釗邀請道,「Duangduang的,跟布丁似的。」
猶豫片刻,時晏和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在聞釗的椅子前單膝蹲下,略顯僵硬地伸出手。
先是指尖蜻蜓點水般的一觸,又在不真切的觸感中被電到似的閃開。隨後,才是大腦一片空白中暈乎乎地伸手包覆那片肢體的末端。
「是肉包著,不是直接能摸到骨頭啊。」時晏和反覆確認與想像中完全不同的手感,雖然覺得自己如此發問像是個傻子,但還是下意識地說了出來。
聞釗低頭看著他,垂下的目光望向他的發頂,「往後點是縫合的口子,恢復得很好,疤痕已經很淡了。」
皮膚上除了軟而彈的質感,還有老繭、色素沉澱和小面積泛著紅得創面,是本來不該承重的身體部件被迫過度使用後的磨損。
時晏和想:原來他就是拖著這樣的腿「健步如飛」的。
誰知道這背後要付出多少努力和隱痛?好不容易磨合好的腿被炸掉,其實是心疼的吧?但他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
或者,他其實是講過的,只是時晏和沒留意罷了。聞釗遠比大家看到的那樣在乎自己能不能像常人那樣正常行走,所以他才會在昏迷前殘存的意識都在念叨自己的腿。
「行了,差不多得了。」
時晏和還在愣神。聞釗輕輕揮開他的手,有些侷促地摸摸鼻子,翹了個缺了右邊的二郎腿,說,「再摸下去不合適了。」
姿勢、位置、撫摸,身體率先想起來了別的。
聞釗有的時候也不明白,分手都快一年了,可很多事情想起來還像是在昨天。他以為自己早忘了,實際上記得每一個細節。
貪戀。
明知是不該起的心思,還是泛出來了。
好在成年人可以迅速換上一張成熟的假面,把洶湧的情緒攢到無人的深夜。